另一側的韓當。“叔治有沒有讓人來報,今日后面跟來的流民是不是又多了不少?”
“是又多了不少。”韓當這些年愈發沉默寡言,不過今日即便是他也忍不住多說了幾句。“君侯,如此多的流民一直跟著我們,會不會出事?出趙國的時候,不過是幾百人相隨,走到鉅鹿就有上千人,如今過了安平,進入河間,居然隱約有萬人規模……非是我不懂君侯心存仁念,諸位君子不愿損害損害君侯的名聲我也能明白,但如此多的人,萬一發生動亂,少主母與小公子他們又該如何是好?咱們車馬俱全,完全可以扔下他們加速離開。”
公孫珣也好,旁邊的婁圭也好,齊齊回頭看了眼跟在車隊后面根本望不到頭的流民隊伍,也是相顧嘆氣,卻并未就此多說什么。
而韓當也旋即知機的閉嘴,不再談論放棄流民的事情。
其實平心而論,作為護衛首領,韓當的意見非常正確,量變引起質變,當跟隨隊伍流民達到近萬這個數量級的時候,哪怕是有五百騎兵護衛,隊伍的約束性也終究顯得有些搖搖欲墜了。如此局面,安全、衛生、速度,都顯得岌岌可危,一不小心還真有可能發生動亂與瘟疫……實際上,之前跟著上千人的時候,也沒見到韓義公多嘴說些什么。
但是,公孫珣終究并不僅僅是一個普通的歸鄉之人,他是衛將軍、薊侯,是河北數得著的人物,怎么可能會作出驅趕或者甩掉流民的舉動呢?而且他本人也好,手下人也好,大多都還算是有著些許家國天下那種責任感的人,從趙國柏人出來,流民一開始聚攏在身后時,他們便本能的想維護住秩序,作出正確引導……最起碼不讓他們從賊,對不?
而且,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些流民之所以選擇跟著公孫珣,也不是懵懵懂懂漫無目的撞上的,而是一開始就認出了他——五百白馬騎兵在河北大地上格外具有辨識度。
換言之,人家專門是沖著公孫珣來的!這種時候,棄他們于不顧,到底算什么呢?
“還是忍忍吧。”公孫珣一邊騎馬緩步向前,一邊沉思了片刻,卻終于還是出聲做了正式表態。“之前叔治他們便已經問清楚了,這些人不是瞎撞上來的,他們皆是連著兩年因為兵禍與匪亂沒有收成的良民,不得已棄產舉家往幽州逃荒……本就是順路。如今咱們已經過了安平,進了河間地界,區區兩三日路程,不就到幽州了嗎?屆時隊伍便會漸漸自己散了的。”
“不錯,幽州地廣人稀。”婁圭也在馬上捻須寬慰道。“當地豪強多少沒有冀州這里盤剝的那么厲害,到時候無論是讓官府就地收容還是任由那些豪強吞并下去,也總比這么舉目無可依憑要強吧?”
公孫珣聞的此言,不僅沒有喜色,反而愈發黯然。
話說,之前數年間,漢室的名臣良吏們還都一直以打擊豪強兼并為政績,公孫珣自己更是早有認識,知道漢室危殆的根本在于豪強兼并。而如今,他卻居然要鼓勵豪強卻又收攏流民,吞并人口?
這簡直可笑!
然而,不這么做又能怎么辦呢?
就身后的這些流民而言,他們一家數口人,卻大多只帶著幾件破舊衣物,十幾天的干糧,牲畜、農具基本沒有。好點的,能再有一輛獨輪架子車,差點的,連扁擔挑子都是臨時斫木而為。當然了,因為公孫大娘的存在,如今的流民家庭普遍性還會負著一個鐵鍋,這是逃亡途中必需的物品,方便耐用,是很多家庭最有價值的財產。
如此情形,不讓豪強去收留他們,他們很快要么聚眾淪為盜匪,要么就真的會變成路邊餓殍,屆時不要說鐵鍋了,便是身上衣物都會被人剝走。
而說到路邊那些被剝去衣裳,甚至又被野犬啃食的尸首、腐骨,也難怪趙蕓起初希望公孫定能跟父親親熱一些,如今卻又反而想著將孩子關在車內了。
“多辛苦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