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蜀地,熏風中帶著一股躁動之氣。
天色已經昏黑,城外吳氏院內也未點燈,只是大約看到三個高矮胖瘦不一的身影在院中或立或坐,或靜或動僵持不下而已。
而隔了許久之后,其中一名僵立許久之人終于開口,卻正是那位據說妹妹有貴氣的陳留吳懿“我既被尋到門上,如何不愿從北?”
身材短小的張子喬當即松了一口氣。
說實話,張松剛剛著實被徐庶給嚇到了,二人來到吳懿舍中,便立即引起了后者的警覺,因為張松對東州士的仇恨是毋庸置疑的,唯獨既然拜訪,也不好冒昧驅趕客人罷了。然而雙方勉強尷尬見禮,一起來到院中,尚未進舍中落座,徐元直便忽然扶劍搶到吳懿身側,并開門見山,詢問對方愿不愿為北面內應。
這才有了吳懿剛剛那句話。
張子喬心中幾乎肯定,若是剛剛吳懿不答應,那下一刻徐元直便要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了。
當然,回過神來以后張松自己心里也有點醒悟,那便是吳懿明明知道自己的政治立場并注意到了徐元直的口音,卻還是在如此敏感的時期將自己二人引入舍中,其實已經是動搖的表現了。
而這種時候,徐庶的單刀直入看似莽撞,其實反而以威逼姿態(tài)省了一些口舌……這下子張松對徐庶這人就是更加佩服了。
雙方既然達成一致,卻也不入舍中,而是就在院內鋪上席子,然后趕走家屬、仆從,直接議論起了大事。
說是議論,其實就是吳懿從東州士那邊的角度再把情報說一說,然后靜聽徐庶的意見而已。
“如此說來,足下雖已經去職中郎將大半載,再無錢糧重權,更無兵權,可城內軍營中卻依舊有四五百心腹會聽你指揮,絕不疑慮。”徐元直聽完介紹后,并未著急下定論,反而對其中一事稍顯詫異。“這是為何?”
張松和吳懿面面相覷,卻還是張松開口稍作解釋“因為那些兵馬都是他們吳氏的陳留故舊、本族附庸,所謂部曲之流而已,本就是依附于吳氏至蜀地的。而如今吳將軍雖然去職,但劉焉依然以吳將軍族弟吳班為別部司馬,繼續(xù)領有吳氏舊部……這些人,身家性命都是吳氏的,也自然要聽吳將軍的為先。”
徐庶一時恍然“蜀地這里,便是區(qū)區(qū)四五千綿竹城的守軍居然也是大族部曲制嗎?”
吳懿和張松愈發(fā)面面相覷,卻都不言。
因為他們隱約產生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但卻明顯摻雜著不安的詭異情緒……聽徐元直這話便可知曉,莫說燕國,怕是之前曹操、劉備那里,所謂全面人身依附制度下的部曲軍制都已經鳳毛麟角了。
這不僅僅意味著他們將來在燕國需要適應,更可怕的是,蜀地這才封閉了八九年而已,他們就有了一種被時代拋棄的荒謬感。
而就在一個蜀地世族子弟,一個外來流亡豪強首領恍惚之中,同樣沉默了一陣子的徐庶卻忽然發(fā)笑“既如此,我倒是有了一個全盤計劃,且未必就要行血濺五步之事……正所謂,既能刺國,何須刺人?豈不本末倒置?”
其余二人愈發(fā)肅然,張松更是一時不解,主動相詢“請徐君明言。”
“何須明言?”徐庶望著對方笑道。“子喬既然為此事,便是將身家性命賭上了,對否?”
“這是自然。”
“既如此,無外乎便是奮力一搏而已,你若信得過我,聽我指揮便可,何必多問?”徐庶依舊從容。“正所謂刺國如刺人,找準要害,不做多余之事,奮力一刺便可,何論其他?”
張松滿頭大汗,欲言又止,卻最終是重重頷首。
相較而言,可能是領過兵的緣故,也可能是在洛陽時目睹父輩參與過那場動亂的緣故,吳懿卻明顯淡定了許多,其人稍作思索,便也坦然“正如徐君所言,事已至此,無外乎是身家性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