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八年的五月下旬,燕國大司馬、大都督呂范與交州事實上的割據者士燮一起進入轘轅關,抵達洛中。
燕公旋即下令,自首相賈詡以下,燕國中樞文武一起出城二十里往城南相迎……這個舉動逼得已經六十二歲的士威彥連口氣都不敢喘,只在緱氏縣城內休息了半日而已,便匆匆帶著長子士廞隨呂子衡再度上路,并于五月廿七日抵達洛陽。
而進入洛陽之后,呂范自帶百官入城尋公孫珣復命,士燮卻被安排到了城東都亭舍中住了一晚。等到第二日晚間,公孫珣方才以工部尚書王朗王景興、兵部右侍郎士武為正副使,邀請了據說昨夜對著漢帝垂淚半日的士威彥父子往私宅中相見,并設宴款待。
二人相隔近二十載再見,物非而人是,自然是感慨連連。
故此,雖然是一場私宴,雖然席中除了燕公父子三人與士燮父子兄弟四人外,便只有王朗一人作陪而已,卻不耽誤士威彥先思及往事,再感激于時局,然后又感激于燕公救包括交州士民在內的天下萬民于水火之厚德,最后當場落淚。
這一番哭,簡直比昨天見到天子哭的還要夸張。
對此,公孫珣當然是……聽之任之了!
說到底,按照他的安排,等他兒子死的時候,能把長江南邊那片給開發一下就不錯了,得幾輩子才能真正有效控制珠江與日南呢?所以,但凡士家能保持對中央的向心力的同時協助中央安撫交州蠻族,讓他當個土皇帝都無妨,何況這老頭只是表演欲望強烈一點呢?
總而言之,雙方到底是有三分昔日喂雞喂出來的香火情,又有將來大局之下的相互需要,稍微試探一二后,士威彥便也放下心來。
于是雙方盡歡而散。
但當日晚間,之前還后悔沒試探清楚公孫珣具體打算的士威彥卻又在都亭舍中登時酒醒……原因很簡單,送他回來的燕公身前近人、昔日洛陽令司馬防次子司馬懿,在轉身之后,直接當著他的面敲開了旁院天子的院門,并提醒小天子,不要忘了后日的禪讓典禮,而天子居然干脆答應。
一時間,士燮宛如夢中,一直到翌日酒醒都不敢相信。
不過,也由不得這位不信了,因為接下來,自有他昨日還一起喝酒的親侄子、鴻臚寺少卿士匡親自登門,提醒自家叔父明日應該如何如何再如何,什么先當漢室的御史中丞,再做燕國的御史臺樞相,連好幾套不同的官服都送來了。
這下子,士威彥再無多想,卻是終于接受了現實。
而當日夜間,受此消息震動,其人在都亭舍內獨自閉門枯坐,難得真正留了幾行濁淚……不過,其中幾行是為了自己效忠了四五十年的漢室而流,幾行是為了自己恩師劉陶而落,恐怕他自己也都不清楚。唯獨時勢易轉,不以人為,轉眼間便來到了第二日,士燮自然再無多想余地。
這一日乃是五月三十日,是為戊寅年戊午月庚寅日,天氣說好也好,說不好也不好。
說好,乃是因為炎炎夏日之中,這一日居然有些云彩厚重外加夏風振振,讓人感覺舒適;而說不好,卻是因為今日燕公公孫珣將要于城北的三層祭祀壇上祭天承命,受漢室禪讓,以燕覆漢,登基為帝……這種大日子,滿城燕國文武寧可如之前幾日那般悶熱一點,也不愿意出現禪讓時風吹斷旗桿,或者祭天時烏云蔽日的場景。
儀式很復雜,但前半部分與公孫珣基本無關,主要是漢帝劉協的任務。
其人換上全套天子裝束,引著一些被呂范帶來,所謂江夏那邊的漢室公卿一起出城往北,祭祀高祖劉邦、世祖劉秀,并祭拜北邙山左近的幾處漢室陵寢……而得益于賈詡的存在,漢室陵寢的破壞程度并沒有太過分,不過小天子行如此事,哪怕早已經應下,卻也不免思及往事,黯然落淚。
而隨行的‘漢室公卿’本就是心懷漢室的中原世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