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月色如水。
吳二三沿著鄉間小道自北而南,獨行于空曠無人的田野之中,一襲白衣連同懷中赤螭劍都似蒙上了一層氤氳的水汽。
不久前,同樣在這般靜謐深邃的夜色之中,他與公孫龍那場事先極少人知曉的殊死斗劍如奇峰突起,劍氣撼動天地,只是片刻就又戛然而止,令遠遠觀望的諸多京中宗師驚疑莫名。
接著先后有許多人前往查看,其中不乏禁軍北大營中封號校尉率領的驍騎和出自詔獄一類衙門的宗師鷹犬。
吳二三當時已是筋疲力盡,自知已陷入極危險的境地,然而他剛剛受了公孫龍傳道一劍,莫名其妙地被這位劍術宗師以上古練氣士宗門謫仙帖道統相托,心中困惑已極,竟是全無摧伏大敵之快意,反而一顆殺心更加不可抑制。
因此他并不逃遁隱匿,反而原地躺下,默默恢復氣力以待來人。
只是令吳二三連同許多看客不解的是,前來查看的各方高手行到中途,似是接到了什么指令,忽就止步不前,先是詔獄的鷹犬開始清場送客,繼而禁軍中的那幫子驕兵悍將更是極為干脆地打馬掉頭、徑自回營去了,擺明了是對這場就發生在北大營眼皮子底下、驚擾京師中無數貴人的斗劍不聞不問了。
最讓人不可思議的是,前來的高手之中有兩方人馬并不在被詔獄阻攔勸退之列,卻也并不前進,反而是在相遇之后對峙了起來,頗有一言不合就要火并之勢。
只是沒等他們動手,迫不及待的吳二三已然提劍而至,未發一言,抬手便斬殺了數人,其鐵劍之利、殺氣之盛一時無兩,在場眾人皆為其所懾,竟是不敢稍動。
許是受了公孫龍傳道之劍的莫名影響,吳二三忽然停下,罕見地忍住殺意,問了一句“汝等對我有惡意,卻無殺心,所為何來?”
原本束手待斃的兩方人馬如蒙大赦,連忙說明情由,吳二三方知兩方人馬竟都是海東幫中人,只是派系不同。
其中一方乃是公孫龍嫡系人馬,其中竟還有公孫龍收下的弟子門徒,雖不是真傳,卻也是謫仙帖門人,這些人既悲憤于門主死在吳二三手中,又不得不遵從遺命,要奉吳二三為公孫龍這一脈的宗主,同時也希望其繼任幫主之位。
另一方則是幫中傾向于青州懷德侯俞家的勢力,雖不及公孫龍嫡系悍勇,卻掌握幫中大半海貿渠道,同樣不可小覷。這些人一方面主張由出身俞家的公孫龍真傳弟子俞應梅接任幫主,另一方面又不敢徹底得罪公孫龍一系依附的長公主殿下,是以雖然對攪局的吳二三并無好感,卻也不想跟這位殺人不眨眼的不語劍魔撕破臉。
問明情由之后,原本只會殺人、但終究在萬柳莊中增長了不少見識的吳二三略作思索,這才給出答復“公孫龍的道統我接了,魯絕哀的謫仙帖若是不容,只管推到我頭上,至于海東幫一事,我自會去長公主府走一趟。”
許是說了太多的話,吳二三閉上嘴,轉身就要離開,卻又忽地停步,背對著眾人補充了一句“再有爭執,一并殺了!”
那兩方人馬聞言,不免面面相覷,心中均道“這可太不講道理,若是對方存心要與我同歸于盡,豈不壞事?”
吳二三卻不在意他們心中如何做想,將兩方人馬丟在原地,獨自抱劍向南而去。
他邊走邊細細探究心中困惑,這才醒悟先前勉強囫圇吞下的公孫龍傳道之劍,此刻沉甸甸地壓在他心湖靈感之中,是以意氣難伸,滋生出許多于他而言極為陌生的情緒和念頭來。
吳二三早年遭遇滅族大難,受盡磨礪、心冷如鐵,于剎那間即可將這些毫無益處的雜念斬滅,卻有感于那傳道之劍中散發出來的淡淡的悲傷之意,反而鬼使神差地細細體味起來。
他這一走就是數日,不吃不喝,且走得極慢,有時甚至一駐足就是幾個時辰過去,其間被暮雨落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