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還是清清楚楚的聽到了。
他沒有阻止,也沒有出聲打擾,只是握著傘柄的手緊了緊,垂在身側的手也緊握成拳,整個人的呼吸都有些重。
她匍匐著身子,常人拜佛總會誦讀一下佛祖的功德,“天上天下無如佛.十方世界亦無比,世間所有我盡見,一切無有如佛者,信女某某某求見”
可她既不是佛祖的信徒,也就沒法心安理得地虔誠誦讀對佛祖的贊譽。
抬起頭,看著大雄寶殿的方向,隱隱竟能感受到從里頭的佛祖身上飄出來的悲憫。
燕寧的聲音鏗鏘而又堅定,外頭的雨簾也沒有打擾她半分,“小女子燕寧,望十方三世一切諸佛菩薩,聞我所求,應我所請,只求尊者普度眾生,超凡渡苦,大慈大悲”
她這個人似乎沒有什么是真正屬于她的,連壽數都是向天偷來的,輕易不敢折損,她還要留著,答應了一些人,要替他們看一看太平盛世。
想了很久,有什么能夠和佛祖換的,最后想了想那就用少增殺戮,一生食素,以天下安寧的清平盛世作為向佛祖請托的代價吧。
用她的余生,綁到天下,請諸天的神佛,聽一聽她的請托,秉承著大慈大悲的心,替她超度一群人,一群她有愧于心的人。
起身,抬步走上上一級的臺階,虔誠拜服,然后朗聲說道,“小女子燕寧,望十方三世一切諸佛菩薩,聞我所求,應我所請,只求尊者普度眾生,超凡渡苦,大慈大悲”
眼眶略有些紅,雨水順著淚臉頰往下,她都沒抬手抹一下,起身走上再一級的臺階。
相國寺前頭的臺階長一丈,寬五尺,高一尺,長得幾乎望不到頭。
燕寧就這么一步一叩地一節節臺階跪了過去,一千級臺階,一步都沒落下,拜佛的聲音和叩頭的聲音交替回響在寂靜無人的云蒙山。
她沒有內力傍身,行過兩百級臺階已經頭暈眼花,額頭上是極深的紅痕。
閻清風替她撐著傘,但抵不住風雨太大,對她而言,沒有多少用處,發尾處還滴著水,只能說聊勝于無。
后頭的八百級臺階,閻清風都不知道她怎么撐過來的,額頭已經磕破了皮,流出的血又和地上積攢的、天上留下的雨水混在一起,順著臺階一直往下淌。
在偌大的雨幕之中,那一點紅色很快消失不見,只有她的額頭,源源不斷地滲出血來。
拜過一千級的臺階,她只能靠著閻清風,才能朝前行走,有些虛弱無力地說道,“走吧,去見清遠大師”
臺階從上而下看不見下頭的人,而從下往上看過去,去看得十分清楚。
秦傾撐著傘,站在千層天階的下頭,一步步目送著她拜過整整一千級的臺階,搖搖晃晃又堅韌而虔誠地跪完了一千級臺階,求了一千次的佛。
他突然有些妒恨佛祖,妒他聽得到燕寧跪過一千級臺階,抄了十個箱子的經文也要實現的愿望。
恨他居然敢讓她跪過一千級的臺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