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站在那里,看著她,連眉眼都是那樣溫和,宛若神祇。
張了張唇,似是說了什么。
聲音很輕,但是燕寧聽到了,里頭帶著如沐春風的溫柔,似林間清泉,松石入水。
如同上輩子在刑場聽到的一樣,撫平她心底所有的紛亂與不安。
他說,“阿寧,過來”
一步步走上石亭的臺階,眼前逐漸變得有些模糊,燕寧扯了扯嘴角,帶上些笑意,然后靜靜地站在他跟前,算是打了個招呼。
十七天不見,明明他才是那個病痛纏身的人,可燕寧看上去比他還要消瘦。
那個宛若神祇的人,眼里不再是溫和的笑意或是普度眾生般的悲憫,滿滿的都是心疼,一旁垂著的手甚至有些顫動,最終不受控制地伸了出去,卻還是僅僅停在半空中,頓了一頓之后,顫抖著替她攏了攏被風吹得紛亂的頭發。
他不能,唐突了她。
“一走十七天,久別重逢用在這兒好像不太妥當。那就,別來無恙,秦傾世子。”
眼前的人霧蒙蒙地看著他,嘴角帶著笑,聲音軟軟的,很溫順,像是在外頭受了欺負回家的孩子,正無聲地控訴著自己的委屈。
她說,別來無恙。
可是,他有恙啊,憂心難寐,憂思成疾。
一把將她攬入自己懷中,燕寧沒有掙扎。
“相國寺的時候,我忍住了,沒有抱你。剛剛你向我走來的時候,我忍住了,沒有抱你。事不過三,阿寧,現在,可不可以不要推開我。我想抱抱你”
是的,他真的想抱抱她,只是想抱抱她而已。
燕寧的聲音帶著濃濃的沙啞,整個人埋在他的肩膀處。
“今天,沒見到你的時候我在想,這件事也就這么過去了,挺好的,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就當是磨一磨所謂的帝王心性。就是慢慢長路上一顆小小的石頭而已”
“四天前,我在想,父王說的有道理。現在的人,不應該為前人的選擇背負枷鎖。如果叔祖父的選擇讓燕北的百姓寒心了,我可以畢生以燕北為重,將燕云十六州的利益永遠放在我所選擇的唯一方向。我可以成為這十六州的支柱。”
“六天前,我在想,這十萬條人命的血債,是我燕家欠薊州的。身為燕家之主,我該怎么辦?然后我困了自己兩天,想要找到事情的真相,可偶爾抬起頭的時候,會想”
“我該怎么辦呢,要是這個時候,秦傾在就好了”
秦傾抱著她的手臂緊緊收攏。
時隔多日,她說的無助,他聽得心驚。
他怎么解釋?為了應該長生殿的追查,還是為了不讓她發現身上藏不住的天機咒的痕跡。
似乎每一條,都不是能好好和她說清楚原委的。
肩膀處能感覺到濕潤的水跡,她淡淡說道,
“可是即使這個人遲到了這么久,即使很多事情,我自己都已經想通了。可是,我還是想要聽他會說些什么,不辭而別十七天,他會說些什么。跨過大半個皇朝過來,他會說些什么”
她說的斷斷續續,可是秦傾還是聽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十七天不見,他的小姑娘又長大了些,都可以把一個困住她的魔障,變成了路上的一顆不起眼的小石頭。
他來的那樣遲,遲到任由她帶著痛苦,在折磨中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