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柱走后,霍安在回去的馬車上一直沉默不語。
她雖不是像燕圓月那樣吵鬧的性子,但是也算是風趣幽默,像這樣看著窗外出神的時候也是極少,燕寧覺得有些奇怪,本在低垂著眼看書,見她似是有些心事,從手中的書冊中挪開眼,打量了她一眼,偏著腦袋笑問道,“怎么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瞞著我?”
明明是個疑問句,但說出口的語氣卻極為肯定,連帶著看燕寧的眼神帶著詢問和審視。
“什么意思啊,我都不知道你在說什么?”燕寧被她說得有些摸不著頭腦。
“你一向秉承的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韓柱他都還沒說用什么辦法治理洳河,你就想好了要出調五十萬治河款給他。既然如此,剛剛又為什么會允許我去發問,去質詢他的治河計劃呢?這不是明擺著打他的臉嗎?我總覺得有些奇怪,你是不是另有所圖?”
燕寧臉上的笑意一頓,手中的書冊被她收回,隨手合上。
她沒有立刻回答霍安的疑問,一手撐著腦袋,靠在車窗上,馬車行在樹蔭下頭,外頭的風都是陰涼舒爽的,即使只是斑駁照耀了一角,紅色的鳳凰綢也在陽光的映照下綻放出耀眼的光芒。
“你倒是觀察的仔細”
她懶懶地說著,眉眼之間帶著輕淺的笑意,嘴角微微勾了勾,隨后很快恢復如常,饒是霍安,都覺得她如今的樣子有些危險。
“所以,郡主是怎么想的”,她輕咳了一聲,認真地看著燕寧問道。
“也沒有想的太多,你想知道的,也是我想了解的。所以你開口,我并未打斷。”
“而且,我對韓柱并不了解,但又誠然很感興趣。如今看來,這個人還蠻符我心意的,你的問題,帶給我的,是個驚喜。”
“這位韓大人,管理一方民生,不是他最大的本事,治河,才是他最大的本事。”
燕寧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但霍安的臉色逐漸松和下來,一副了然的樣子,怪不得,怪不得韓柱說完請款治河的事情,面上她一切如常,但之后韓柱的每一句話,她都聽得格外認真,她關注的,不只是洳河能否復流,還有別的什么東西。
“你要能治河的人做什么?”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韓柱能治河,自然能”
燕寧沒有往下說,只是輕笑了聲,似是想起了什么,饒有興致地問道,“你可知道南秦的殺神白啟。”
她說出的話輕飄飄的,這不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嗎?
狀似無意的話,卻讓霍安不由地心底一驚,順著她的話仔細回憶自己看過的史籍。
世上的人,應該也沒有還沒聽過‘殺神白啟’名號的人吧,他這一生征伐無數,位列古戰國四大名將,以‘料敵合變,出奇無窮,戰必求殲’而聲震天下。
最擅長以攻用兵,領兵風格極為激進,但每每都有天命庇佑,長勝不衰,而此人但凡出兵,必伏尸百里。
她瞥了一眼她手上的書,攤開在她膝上的是《水經注》,水道水文、山川勝景、風俗人物神話故事無不記載其中,可謂一本博覽眾長的書。
“我記得,《水經注》中也有記載,描寫了白啟‘水淹鄢城’的戰役,當時,大軍久攻不下,于是在距鄢城百里之遙的武安鎮蠻河上壘石筑壩,開溝挖渠,以水代兵,引水破鄢,隨之攻破西楚國都郢城,橫掃了西楚半壁江山。此戰,水潰城東北角,百姓隨水流,死于城東者數十萬”
霍安指了指她手上的書,嘴角的笑意也有些勉強。
她現在知道了燕寧為什么對能將韓柱收入囊中這么興奮了,這一員,可不只是能治水的官,也是能破城的將。
燕寧順著她的眼神看了眼自己手中的《水經注》,有些無奈地撫了撫額頭,哎,屬下太聰明了也會讓人有些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