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旱了五個月零十七天的薊州,最終飄下了昌和二十五年的第一場大雨。
不過片刻的功夫,就成了瓢潑之勢。
謝元慈本想提醒她,大旱了數月,山林已然荒蕪干旱,一遇著大雨,怕是表土被雨水一沖刷,下了雨的山里夜路難行不算,有太多危險難以估計。
可燕寧看了一眼,堅定地拒絕了他的提議。
難得楚清河也堅定地站在了燕寧那一邊,而且給出的理由也是他沒辦法拒絕的。
她認真地說道,“正是因為下雨,所以要更快些找到萬人坑的位置,一場大雨雖然能緩解薊州的旱情,可若是雨水沖了萬人坑,將帶著尸體的藥毒帶入雨水,匯入復流的沅溪,那影響的就不只是陽川的百姓了”
但好在即使幾個月的大旱讓沅溪斷了流,但山里的植被受著一方水的蔭庇,還算活得太平長久。
只是這下了雨的夜路如他意料的難走,但好在燕寧從不在這些事情上驕矜,楚清河也是行過萬里山河的,兩個姑娘都沒說什么,他和陸成松兩個大老爺們就更不能說什么了。
正當他還在看著眼前的燕寧出神的時候,前頭的火光突然停了下來,心頭一跳,稍等了一會兒,過來見到前頭的人一臉激動地跑了回來。
“啟稟郡主,找著了,已經找著了”
“嗯,我知道了,前面帶路吧”
燕寧的聲音比預料之中的還要平靜,甚至渾身上下沒有一點破綻,可越是這樣,謝元慈就越發有些不安。
豆大的雨滴打在樹葉上,又轉而落在油紙傘上,最后還是滑落到地里。
上好的繡花鞋被濕泥污得不成樣子,但燕寧似乎沒有一點在意的樣子,只是目標明確的往前頭走著,雨路坑洼難行,她就走得慢一些,然后再穩一些。
熬過漫長的前路,入目是一片不算太開闊的空地。
甚至,邊上連他們帶來搜山的兵馬都站不下。
尸體已經開始腐爛,一陣陣的惡臭襲來,即使是這一場大雨,都攔不住這撲鼻而來讓人難以忍受的腐敗的臭味。
樹邊上不少見著的將士都已經吐得直不起腰。
比起那些惡臭,讓人更加心驚的是眼前的場景。
連著的三個深坑,坑挖的不算大,但是應該很深,不然怎么塞得下兩萬人的。
燕寧想,若不是看到眼前這個場景,大概沒有人想到,兩萬人啊,壘起來也不過只能填滿這么三個坑而已。
而這些人,無牌,無位,無靈,就這么躺在大萬山的荒地里頭。
尸身都腐爛了,橫七豎八地躺著,就像是被極其嫌棄又隨意地丟棄了。
露出的尸骨中甚至還有肢體殘缺者的,有的是野獸啃咬的痕跡,而有的,則是明顯的鋒利刀傷,不難想象死難的百姓死前所受的殘酷折磨。
其中還有幾具,兩臂撐地、雙腿后蹬、上身挺起、頭微揚、斜臥于眾人之上,呈前爬之勢,顯然死的時候還是活埋,當時準備爬出,卻最終還是無果。
“我知道瘟疫的起源了,萬人坑中的尸體腐變,隨意丟棄的尸體被野獸啃咬,山里的野獸什么的都沾染上了毒性,一環扣一環,感染的動物和范圍更多”
“這也是為什么率先犯病的是沿著大別山周邊的村落的原因,以打獵和農牧為生的村民,總是最早感染的”,楚清河嘆了口氣說道。
燕寧點了點頭,在一片吐得彎腰癱倒的人里頭,她在前頭一身紅衣立得筆直。
雨夜風大,吹起身上暗紅的鳳凰綢,別有一種祭奠的韻味。
突然,在眾人的驚呼之中,燕寧拋開了手中的油紙傘,砰地一下跪倒在地。
陸成松急忙過來拉她,卻拉不起來。
隨后,謝元慈也砰地一下陪她跪了下來。
見狀,陸成松也不再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