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的牢房里只剩下了李奕和李茉兒兩人,一個在里頭,一個在外頭,卻是相對無言,誰也不肯先開口。
“我回來之前已向太后娘娘請了旨,讓慕容白曜調任兵部做我的手下。至于偽造王爺手跡的事兒,王爺說,你肯認錯的話,情有可原便既往不咎。你若愿意,我再求求情,讓你回慕容家,該做什么做什么去。”
片刻之后,李奕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牢房里,深沉而無奈。
跪久了的膝蓋貼在冰冷潮濕的地上,隱隱作痛。
李茉兒終于抬眼瞧他“是啊,你們一個個兒好的壞的都有歸宿,何必惺惺作態,又來可憐我呢。我回哪兒去?是做小妾還是做丫頭,是讓府里來來往往的人都戳著我的脊梁骨說我曾做過傷天害理的事兒,還是讓慕容白曜日日夜夜提醒我,我處處聰明卻反被別人算計?”
李奕已給了她臺階,她卻不肯往下走。她從不細琢磨究竟是自個兒錯了還是別人錯了,但凡不遂心意的,便怨命吧。
“姐姐,我是真心待你,也從未想過算計你。你為什么還執迷不悟,非得要我去死你才滿意嗎。你以為你現在這個樣子,便是有骨氣了嗎?”李奕最是聽不得她這陰陽怪氣的話,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淚又要出來,他忙別過頭去,不讓里頭的人看見,“你若真有骨氣,錯了便承認,得一條命好好活著不行嗎!”
“你別叫我姐姐,我也當不起。”李茉兒對著馮錦控訴那一場,哭也哭了怨也怨了,心緒已穩定了下來,此刻面對這個弟弟,卻仍是那副揚著頭的樣子,“你姐姐十四歲就被賣了,早死了。”
見她仍抓著這事兒不放,李奕心里那點兒憐惜被怒火掩蓋,忽然站起身趔趄著走過去沖她嘶吼“你以為當年爹娘將你賣出去只是為了我的幾袋口糧嗎!娘說女兒家吃不得苦,就算給人做丫頭好歹也有口飯吃,好過跟著我們饑一頓飽一頓的受罪。她在街上轉悠了好幾日,就是為了尋一戶吃穿不愁的人家,想給你個好日子過。可后來知道了慕容白曜買的不是丫頭是小妾,爹娘哪個不是惶惶終日夜不能寐,你以為只有你痛苦嗎!”
李茉兒的眼神中閃過一絲不可置信,李奕趁熱打鐵,又好聲好氣地勸她。
他知道了她的恨,那便好好補償她。他真的不想瞧見自己的姐姐再同他敬重的太后與王爺作對,落得個殺頭杖斃的下場。
“姐姐,我們對不住你,當年那些吃人的權貴對不住你。可如今咱們遇上了開明的太后和皇上,好日子就要來了,你為什么不肯睜眼看看呢。”
李茉兒麻木地望向他,許久的沉默之后,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太遲了”。
李奕還未及反應,便只聽見悶悶的一聲,李茉兒額頭殷紅的血沾染在牢房長滿青苔的墻壁上,鮮艷而詭異。
拓跋子推聽到李奕的哭喊,再跑進來時,李茉兒已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獄卒被喊進來,手忙腳亂地打開牢房的門,李奕沖上去將她抱起。
“奕兒,把我埋在咱家小院子背后那棵樹底下。下輩子,我再做個普普通通的姑娘吧,穿上娘做的嫁衣,等你送我出嫁。”
她已經將自己二十來歲的人生過得一團糟了,背著那些恨過了這許多年,從不曾真心待人,也不曾想過別人會真心待她。她沒有向李奕道歉,也不知自己該向誰道歉,誰又該向自己道歉。年幼時最炙熱的夢想和親情,也許只有死去才能重來了吧。
李奕沒來得及將她送到太醫院,懷里的人慢慢變得僵直,任他如何呼喚都沒有再醒過來。
“送你姐姐回家吧。”拓跋子推以為自己已經見慣了生死,看淡了人情,卻仍在這一刻被李奕干凈的眼淚打動,可也不知道該去批判誰、可憐誰。
好一場為財為利、骨肉相殘,最終卻荒唐又悲哀的鬧劇。
李家小院兒里,李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