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五天,庫房里的算盤聲徹夜不停,除了三餐及短暫的睡眠,沒人離開算盤一步。
胤祚每天都在談判桌上補覺,晚上再偷偷潛入庫房,拿著吳澤整理出的最新成果不停核對,找尋貪墨的蛛絲馬跡。
他的案頭上,已經擺了三摞高高的文件,上面表格記錄著李朝每個州府的數據,朱紅色的圈圈叉叉是胤祚加上的,旁邊還有詳細的附注。
為了這些文件,原本精神矍鑠的劉管事已經面黃肌瘦,身強體壯的小李咳嗽不止,嚴謹認真的孫賬房揪斷了半臉的胡須……
“崇禎七十年,居然購進了一百頭牛?每頭牛還不到五兩銀子,是地里長出來的不成?”胤祚拿起筆,飽沾朱砂,在資產明細中牛的一欄圈了個圈圈。
“是啊,一頭牛起碼八百斤重,崇禎七十年八百斤白菜都能在李朝賣上十兩銀子,牛還沒白菜值錢,真是可笑至極。”吳澤在一邊附和道,順便毫無形象的用手從領子伸進去,撓撓后背,五天沒換衣服沒洗澡,身上已經能搓出泥丸子了。
胤祚打個哈欠,翻到賬簿第一頁,笑了“呦呵,又是我們金春澤老弟,這家伙現在是什么官來著?”
吳澤揉揉發黑的眼袋,又敲了敲腦袋說“司諫府司憲,正三品,管督查百官的,相當于咱們御史。”
“給自己的親戚開后門,貪墨賑災銀兩,虛報功績……怪不得能當這么大的官。狗子,再給老金記一筆黑賬。”胤祚說完把賬簿丟給身邊的一個年輕賬房。
狗子接過賬簿,很是認真的從懷里掏出個黑色的本子,蘸著口水翻到金春澤的那一頁,在密密麻麻的罪狀下面又填了一條,然后又隨手翻了一遍,見到每一頁都是一片蠅頭小楷,滿意的點點頭,珍而視之的收好。
沒救了,給人記黑賬記出成就感了,還特意把封面拿墨染黑,說是這樣才是真的黑賬,本想勸勸他,但看他一臉興奮的樣子,還是丟掉了這個念頭,開心就好。
不遠處,正埋頭翻賬的某賬房怒吼“施粥!施粥!又他娘的是施粥!下回貪墨銀子能不能換個借口,一年施了上萬兩銀子,把災民當豬喂了嗎?”
旁邊的老賬房捻著胡子微微一笑“年輕人就是沉不住氣,這原州牧水軍統御使買了三十匹戰馬我說什么了?”
又有人接道“老先生有所不知,水軍也是要練步戰的,買三十匹戰馬倒也正常。”
老賬房不慌不忙問“哦?那你告訴我原州牧牧使從不給水軍撥付草料是何道理?莫非水軍的馬都是食魚而生的嗎?”
“這……”眾人無語,而后又相視一笑,又埋頭苦干的自己的事情,只是一個學徒模樣的小子把那本賬簿端到了胤祚桌上,胤祚掃視幾眼,用紅筆做出批示,然后交給狗子記黑賬。
狗子記完了黑賬,嘿嘿的笑笑,又把黑賬收起來,笑聲聽的胤祚有些頭皮發麻。
吳澤笑罵道“傻小子,幾萬兩銀子的貪墨就高興成這樣,我手上這條大魚豈不要把你高興壞了。”說著把桌上的底稿整理了下,遞到胤祚桌上。
“龍公子,我對漢城府的資產及資金流動做了同比和環比,又計算了利息費用和錢糧損耗,這府尹倒是個人才,沒讓在下發現破綻;但當我計算其應收銀兩周轉率時發現,比例低的匪夷所思,這與其稅收形式的大好形成了反差。我推測漢城府府尹要么虛增了稅入,要么故意延緩稅幣的繳納,以此讓大戶利用稅銀牟利,再自己收取一定好處。”
胤祚聞言來了精神,聽了一晚上的低劣作假,終于有個聰明的了。
翻了翻吳澤的底稿,欣慰的道“吳掌柜你能通過龍門賬的年末存金,推算出本期收入,把收付實現制還原成權責發生制,實在是頗為難得,看來你沒少下苦工啊。”
“多謝龍公子夸獎。”吳澤的笑容雖疲憊,但看得出是發自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