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家里就她一個人,養(yǎng)父母一家四口去了養(yǎng)母肖氏的大姐家——汪村。她家今年蓋房子,今日上梁做酒宴客,養(yǎng)父母一家前日就去了,一是登門道賀,二是搭把手幫襯一二。
她沒去倒不是養(yǎng)父母苛責她,原因嘛,挺迷信的。
汪村位于清溪河下游,也就是清溝黎下面。她屬虎的,如果她去的話,那就是猛虎下山。
猛虎下山代表肚子餓了,是要傷人的。
上梁如人加冠,是極其重要的。
做酒宴客,求的就是個吉利,意在房屋永固、富貴長久、子孫滿堂。
這種大日子,她這種身有瑕疵的屬相,自然要回避,以免觸人霉頭。人家日后一旦來個什么麻煩,就會心里嘀咕,怪上自己。雙方說不清楚就會起爭執(zhí),鬧得親戚做不成。
不去走親戚,不過少吃幾頓好的,卻也不是然沒有好處。有道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家中無大人,牛被騎走了不用她放,兩個弟弟也不用她哄,也就吃飯要去后頭大伯家湊合會被大伯母念叨兩句,其他時候完是自由玩耍。
不是這樣,她也不能帶著姚平遠這些小伙伴跑山里頭捉兔子,叫養(yǎng)母肖氏看她一身泥,鐵定會罵她。
瞧眼前這陣仗,她顧不得其他的,生怕是家里遭了賊。她人在家里看門,卻遭了賊,等肖氏回來,還不扒了她的皮。如今剛秋收過,糧稅交了,家里留了口糧,其他都換成錢了。遭了賊,可能一年生計都得短缺。
小伙伴姚平遠等人也發(fā)覺了不對,只覺有熱鬧瞧,哇哇叫著泥鰍似的往人群中沖去。
黎貞娘抱著兩只兔子跑的不快也不好鉆人群,環(huán)顧下見身旁只有姚廷芳了,沒多想就把兔子塞他懷里,說了句“看著?!?
姚廷芳冷不丁被兔子塞個滿懷,打了個趔趄,看她一陣旋風似的沖進了人群,微微搖頭。
他倒不是不好奇,只是內(nèi)里是出將入相的成年人靈魂,怎樣都比姚平遠那些小兔崽子更穩(wěn)重。
圍觀的人群看到黎貞娘飛奔而來,挪挪腿讓開路道“貞娘回來了,快讓讓,快讓讓?!?
“貞娘,你幺叔借印子錢,還偷你姨家那莊的羊叫人抓個現(xiàn)行,兩邊都找上門了。”
有溫言報信的,也有人冷聲不齒,“嘖嘖,欠印子錢,真是膽大犯天條,就著定良娘還護著。貞娘等下你可別勸你爹娘,偷東西偷到親戚門口去,不要臉沒治了丟村的人。這種人就得狠勁打一頓才老實。”
黎貞娘聽得心頭發(fā)顫,擠開人群之際,也不免心生疑竇。她養(yǎng)父黎定山是兄弟幾個的老幺,爹娘都去世了,這些人說的幺叔應(yīng)該是她親父黎定良那邊的黎定產(chǎn)。
真是奇怪,出了這等歹事兒,他們怎么不去西邊自己家里鬧騰堵住這邊的門口干什么?
她親父母黎定良家還沒分家,兄弟四個加老娘都住在一起,就住在村中偏西的聚財橋附近。
她擠進院子,發(fā)現(xiàn)院子里氣氛比外頭更為緊張。
親小叔黎定產(chǎn)正被她親二叔黎定田和三叔黎定豐按在地上,她親爹黎定良則拿了扁擔往黎定產(chǎn)身上招呼。親奶奶楊氏則被幾個同輩的婦人拽住了胳膊,吊著眉梢,在那里哭天搶地喊著“我不活了”、“連我一起打死算了”。
她親爹那邊四男二女,兄弟姐妹一共六個,大姑黎鳳英,小姑黎鳳蘭,親爹親小叔是定子輩的,用“良田豐產(chǎn)”記名。
除了親爹一家子和看熱鬧的鄉(xiāng)親之外,院子里還站著十幾二十個陌生人,分作兩撥。一撥她認識大半,是汪村的人。另一撥是陌生人,為首的面色不善,是個滿臉橫肉的胖子。他身后抱臂膀而立著七八個黑色服裝的漢子,雖不是個個魁梧,可一眼看去就知道是那種滾刀肉混社會的混不吝之輩。
貞娘擠到一臉氣憤的肖氏跟前,悄聲喊了聲“娘”,問道“咋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