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州,北疆。
敕勒川以北的千里雪山、寒原凍土之上。柔然部族在風雪中蹣跚前行。
木骨吐魂帶領他們離開了敕勒川下,來到了更遠、更遠的北方。
他們要一路向北,回到那片他們甚至不愿再去回想的雪域不毛之地。
北疆寒原天將暮,亂山殘雪霽霜宵。
柔然部族的氈房,一層套著一層,圍成一個大大的圓陣。
一座座潔白的氈房,將牛羊與可汗的王帳護在其中。
圓心的空場上,柔然人們聚集在一起。用石塊壘起了巨大的篝火環,搭起木棚,塞好牛糞。
轟!——
高高的篝火燃起,將夜色點亮。
夜風嗚咽,雪塵散落。云遮月半,掛在天邊。星辰欲墜,只手可握。
柔然人們不似往日般載歌載舞,縱情歡唱。而是圍著篝火,向南邊祈福。
年邁的長者,懷抱馬頭琴,拉起了憂傷的曲子。一道渾濁的淚水,劃破了歲月的滄桑。
寂寞的篝火旁,傷心的人兒們。遙望南方,淺吟低唱。
“
潔白氈房,
青青草場。
百花香,
鷹飛揚。
奔騰的駿馬像風兒一樣。
倏來忽往的柔然兒郎。
一身鐵骨的柔然兒郎。
遙遠北方,
皚皚風霜。
天蒼蒼,
今何往。
太陽神的后裔隨牛羊流浪。
不見了,柔然兒郎。
不見了,柔然兒郎。
琴聲憂傷。
夜色茫茫。
星兒明,
月兒朗。
部族的篝火照亮了方向。
歸來吧,柔然兒郎。
歸來吧,柔然兒郎。
…………
”
柔然汗王木骨吐魂與木骨圖并立與篝火之前,人群之中。
方滿十歲的木骨圖,哭的泣不成聲,哽咽抽噎。仍在一遍一遍的唱著。
“歸來……吧,柔然……兒郎。歸……來吧,柔然兒……郎……”
所有人都知道,他的阿哈(兄弟)木骨雄回不來了,左賢王赫連鐵石回不來了,那些柔然兒郎再也回不來了……
十三萬柔然大軍,唯一回來的。便只有那個瘦骨嶙峋,奄奄一息的柔然汗國右賢王,祿英東。
木骨圖攥緊雙拳,指尖刺破掌心。跳動的火光,映照在他滿是淚痕的稚嫩臉龐。
神情如火光閃爍變換,悲、痛、哀、思,還帶著濃濃的恨吧。
木骨吐魂神情漠然,臉上似溝壑一般的皺紋微微蠕動。用那僅剩的獨目,瞥了木骨圖一眼。
“哭夠了便進來。”
說罷,木骨吐魂揮去了欲要上前攙扶他的可敦(可汗王后)和侍女。
拖著跛足,步履維艱的向王帳行去。枯瘦的身形卻并不佝僂,他的脊背挺的筆直。
他不會屈服,也不會倒下。他是廣袤草原上倔強生長的大樹。他,是草原的精神。他是太陽神的兒子。他,是柔然人的驕傲。
篝火旁的柔然人們停下了歌聲,將手心放在心口,俯下身子。默默的向他們的汗王敬禮。
可汗的王帳之中,木骨吐魂裹著皮襖。坐在覆滿毛裘的厚厚條鋪上。
獨目中映著身前火塘里跳動不休的火焰。
木骨圖坐于一旁,同樣望著火塘里的火焰出神,一言不發。
可汗的王帳之內,父子二人靜默不語。唯有那團跳動的塘火,不時在噼啪作響。
木骨吐魂出聲問道
“恨嗎?”
木骨圖望著火焰,輕輕點了點頭。
木骨吐魂的嗓音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