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塵醒了。
按照常理,極度疲累的人并不會入夢,但小獵戶卻是被噩夢驚醒的。夢中的自己眼睜睜地望著鎧龍的灼熱射線悄無聲地地吞噬了熊不二、聶小洋、申屠妙玲的身體,最終將整個雪林村化為一片火海。火焰幻化成一個模糊不清的怪物頭顱,怪物開口質問著他“你拿什么證明你的說辭?”
少年支支吾吾答不上來,獸首的面孔由是因憤怒而扭曲著,時而變成大金在龍髓漿影響下的猙獰面孔,時而變成那茲其那威嚴而略顯呆滯的蜥蜴頭,甚至連安菲尼斯和老爹的臉都短暫地顯露出來。怪物終于失去了耐心,張開燃燒著的巨口,用一發吐息將封塵的世界染成一片死寂的紅色。
封塵駭然地伸手抵擋,摸到的卻是大金那一身軟綿綿的金毛。他面上露出剛剛醒轉的疲憊和困惑,使勁眨了眨眼睛,才看清目前的狀況。
危機終于過去了。
在封塵將大金的意識聯通入獸群意志的瞬間,那初生的群體意志就徹底地接納了獨行種過往數日的記憶。金毛獸在一整日前還深受著龍髓漿的困擾,險些死在發狂的期間。但是如今,盡管付出了些代價,它卻好端端的站在見習生面前,這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不論是個體的怪物,還是集合了所有怪物期待的獸群意志,它們的第一信條毋庸置疑的便是“活下去”。怪物們可以為了生存奮戰至死,當然也可以為了生存暫時停戰,停火協定終于險之又險地在古龍種能力失效前堪堪達成。
斷開連接的第一時間,那茲其便催動霧場隔開了一個能容獸群通過的寬大隧道,這既是在表達古龍種的誠意,也讓與霞龍共處兩日的封塵再一次見識到了古龍種移山填海的恐怖實力。
少年眉頭微皺,在龍腔發動時,那茲其就說過“另一邊在呼喚他”,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也不知古龍種此時有沒有趕到賈曉他們的所在。封塵依稀記得霞龍臨走前,曾讓自己用浸過龍血的小刀割斷他的半截尾巴。為了穩定通道、維持霧場和壓制躁動的怪物們,古龍種必須留在這里——至少要有一部分留在這里,但是奈何彼時的封塵早已脫力,連刀都無法舉起,最后還是他勉力溝通了大金,讓獨行種完成了這前無古人的驚世之舉。
霞龍的半截尾巴此刻正靜靜地躺在避難所的中心,被不諳世事的金毛獸在泥地中踢來踢去,早已沾滿了泥漿,看不出本來的顏色了。不知道大金若是知曉了自己腳下的一坨死肉正是一眾怪物不敢近前的原因,甚至是這片無霧區還能維持不散的原因后,會不會對古龍種的遺留物多些敬畏之心。
不過如今的獨行種已經不會再有敬畏之心了,在霧氣中一整日的輾轉反側,承受著霞龍和龍髓漿的雙重毒害,它的身體和精神幾度瀕臨崩潰的邊緣。誰也無法想象這只巨猿究竟承受了多少痛苦,才從那種狀態下安然活下來。至少在封塵再次見到它的時候,大金已經因為脫力和饑餓變得明顯的消瘦起來,腳步也虛浮得厲害。一人一獸分開僅有一日,但歸來的金毛獸就像剛剛熬過了沼澤中數十年一遇的大饑荒一樣,連毛色都變得黯淡了許多。
這樣的痛苦并不是毫無回報的,至少現在的獨行種覺得自己渾身都和以往不一樣了。最后一次的龍腔,讓封塵感受到怪物的思緒中的那種說不出的輕松。仿佛整片天空突然失去了重量,空氣也不再沉重而黏膩,其它物種的目光不再冷厲而帶著殺意,而自己若是有意愿的話,甚至可以打敗任何擋在面前的生物——這樣的念頭對于從前的金毛獸來說,是想都不敢想的。
在金毛獸身上綿延了半生的位階枷鎖,在各種機緣巧合之下,終于在今日轟然塌碎。而只有現在的它,才能毫無畏懼地向高高在上的古龍種舉起刀。
今日沼澤危局的解除,說起來要有這只獨行種近半的功勞。封塵這樣想著,思緒卻飄回了第一次龍腔開動之時,那一發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