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倫泊的冬季始終要比中原腹地來得更早一些,正當中原腹地依舊草木繁盛之時,俱倫泊的湖面上卻已然漂起了薄薄的冰碴。正如現在這個初冬時分,俱倫泊的冰層早已厚到能同時容納一支千人的騎兵同時橫跨而過。
以往的這個時節室韋部的大部分族人早已貓進了暖和的山洞里開始越冬,但與以往不同的是,除了些老幼婦孺之外,大部分的室韋漢子們卻依舊堅守在原地枕戈待旦,在等待著一場不知何時才會到來的戰爭。
此時此刻,在烏羅護部首領的牙帳之內,室韋七部首領具已到齊,賬內中央是一團燒得通紅透亮的篝火,一只肥碩的羔羊在火焰的炙烤下發出噼啪的油爆之聲,賬內肉香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盡管如此,但賬內的氣氛卻顯得有些壓抑,七部首領面色凝重、一言不發,或沉思、或輕嘆、或蹙眉、或恍惚,雖各有不同,但卻難掩其心中憂慮。
“怎么?到了這個時候諸位都成啞巴了么?”說話的是一名年逾四十的壯碩漢子,身披獸皮短氅,髡發結辮,正擺弄著手中的一把圓月般的彎刀,一臉的橫肉在火光的映照下更顯得粗獷、兇悍。
此人便是室韋烏羅護部首領,察爾臺。
察爾臺的聲音雖并不算大,但在這本就緊張壓抑的賬內卻無疑讓其余六人聞之一凜。
六人齊齊抬頭看了看察爾臺,而后又相繼對視片刻,最后終于再度歸于沉寂。
察爾臺見狀臉上現出一抹森冷的笑意,而后嘭地一聲將彎刀重重地插至地上,伸手挽起袖口絲毫不顧忌羊肉那燙手的溫度,生生撕下一條羊腿拿在手中。
“肉雖肥美,但卻燙手,若此時吃了肉卻要燙了手、也燙了嘴,既然如此,何不放上一放,待涼了再吃!”說罷之后,察爾臺將那只淌著油的羊腿仍在一旁,而后環視眾人笑而不語。
似乎察爾臺的話正戳中眾人心思,六部首領聞言后竟是齊齊點頭稱是,原本緊張的氣氛驟然變得輕松無比。
“大汗所言極是,只是如此契丹與奚族怕是難免心生怨恨啊!”說話的乃是和介部首領扎木沙,這是一名年過五旬的室韋老者,其性多疑而狡詐,諸部之人毫不避諱地稱其為“老狐”,對此扎木沙也從不惱怒,反倒是將此視為對自己的一種贊賞。
“怨恨?”察爾臺微微一笑,而后拾起地上的羊腿,道“那又如何?我部與大唐相隔甚遠,即便是此戰大勝,不還是他契丹獲利最多么?此戰我室韋一族出兵最多,若不是因為烏介的條件,你以為本汗會答應他們出兵大唐?呵呵,笑話!”
扎木沙聞言后點了點頭,輕捋短須,緩緩說道“此言倒是不錯,若我出兵相助,渤海國必興兵來戰,雖說我室韋不懼區區一個渤海國,但也必定要損失些戰力,介時只怕那些契丹人會趁機反咬一口啊!”
“而且”說到此處,扎木沙的臉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滿臉的皺紋毫無次序地堆在一起,如同一張被揉皺了的藤紙。
“你這老狐貍有話便說!怎的學得盡與那漢人一般”察爾臺笑罵道。
眾人聞言大笑,此時只見扎木沙方才緩緩笑道“漢人中有一言,叫做鷸蚌相爭而漁人得利,大汗何不趁此之機借大唐之手削弱契丹之力,而后待我室韋大軍回兵之時,我等前后夾擊一舉剿滅契丹!只待契丹一滅,渤海國便必然內附于我,介時便任我室韋予取予求!”
“哈哈哈!永恒的長生天怎么會容你這老狐貍活在世上,不過”察爾臺話鋒陡然一轉,又笑道“不過,本汗就是喜歡你這只狐貍!”
契丹與奚之間有密林相隔,雖說奚族實力與契丹相差懸殊,但因契丹將太多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室韋與渤海國之上,反倒是讓這個小小的奚族騰出了手腳去放心大膽地騷擾大唐邊境,而這邊茂密的林子也成了兩族互不侵擾的中間地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