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中元年,二月初一。
當李德裕重新站在長安城春明門外駐足而望時,眼中竟是飽含著滾燙的淚水。
會昌六年九月,李德裕從春明門離開長安赴任荊南節度使,雖至今不足半年,但對李德裕來說卻似乎已過完了一生。
原本以為自己早已回京無望,但一場蓄謀已久的變故卻讓自己再度踏上了回京之路。
對李德裕來說,這并不是自己想要歸來的方式,但卻也許是自己最后一次向天下證明自己的機會。
廉頗未老,自己還擁有足夠的力量去力挽狂瀾。
大唐將會以其獨特的方式銘記住自己,歷史將因自己的再度出現而徹底改變。
“文饒公”
李湞的一聲輕喚將李德裕從萬千思慮中重新拉回到了現實。
“換馬!”
李德裕將渾濁的淚水輕輕拭去。
字正腔圓。
“換馬?可郎君的身子”一旁的老總管滿臉憂慮。
李湞剛要開口想說些什么,但當與李德裕的目光相對的那一刻,卻又改口說道“晚輩為文饒公牽馬引韁!”
“莫忘了你的身份,一個弒君謀逆的逃犯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京城,還為老夫牽馬引韁?”李德裕白了李湞一眼,“老夫還想活著回東都養老呢!”
李湞苦笑一聲,低頭看了看自己這一身普通侍衛服,而后又看了一眼李漠,“那便讓二郎來吧!”
李德裕抬頭向前方城門揚了揚下巴,“不必了,自有人來!”
話音方落,便只見春明門正門緩緩開啟,而后只見一隊金吾衛步卒小步跑來,而后分立兩側,緊接著便是數十乘車馬緩緩而出。
與身后車輿不同,為首之人卻是策馬前行,正是兗王李岐。
因朝中大部分五品以上官員均還被仇士良軟禁驪山,所以此時在其身后隨行的是留京各級官員。
只見李岐身披錦緞裘皮袍,一切未變,只是頭上的進賢冠已換做了皇太子方有資格佩戴的遠游三梁冠,且加了金鐺附蟬,其上點綴的幾枚珠翠尤為醒目。
而就在其后,則赫然是一駕四乘金輅,朱黃蓋里、輪畫朱牙,左側建旗九旒,旗首以金色龍首結綬,金輅之前各有侍女執雉尾障扇引路,在一派華貴中盡顯皇家威儀。
“呵呵,他竟用了太子儀仗!”李湞在旁低聲冷笑道。
李德裕臉上浮現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若無其事道“倘若他不如此才真正令人不安呢!”
雖有車輿儀仗在后,但李岐卻并無乘坐車駕之意,甚至其身下坐騎也不過只是尋常的大宛馬。
李德裕稍整衣袍駐足望去,緊接著向李岐遙遙而拜。
“罪臣李德裕,拜見兗王殿下!”
李岐還不曾走近,遠遠見到李德裕躬身而拜,驚得趕忙翻身下馬一溜小跑地朝著李德裕奔來。
李德裕乃是四朝老臣,又得先皇器重,即便被貶東都,在朝中乃至整個大唐的士族門閥中也是有著極大的聲望,李岐便是再膽大妄為,也不敢在李德裕面前造次。
更何況,李德裕的立場將會直接決定李岐能否順利登基以及登基之后自己的日子能否過得安穩。
所以對于李岐來說,李德裕這一拜自己無論如何也受之不得。
轉眼之間,李岐氣喘吁吁地跑到李德裕跟前,探身將李德裕扶起,上氣不接下氣地笑道“文文饒公何罪之有!這如何使得莫要折折煞本王了”
“老臣救駕”
李岐臉色泛白,將雙手拄在膝上,彎著腰沖李德裕無力擺了擺手,看上去頗有幾分狼狽,“文饒公慎言”
李德裕聞言故作訝異,道“怎么?殿下難道還未”
李岐忙點了點頭,附耳說道“仇公尚在驪山緝拿逆賊,陛下的事還未詔告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