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出天山,蒼茫云海間。
長風幾萬里,吹度玉門關。
漢下白登道,胡窺青海灣。
由來征戰地,不見有人還。
這是詩仙的《關山月》,卻不是李湞的大唐夢。
然而既入了大唐亂世,便逃不開戰亂紛爭,李湞要做的只是要在這亂世活下來。
要活得比別人好。
當李湞與秦椋站在景鳳門城頭并肩而立時;當兗王與仇士良在南郊圜丘焚香祭天時;當延慶與杞王在公主府萬般謀劃時;當王作恩引著文武重臣踏出驪山行宮時;當李忱與蕭良站在洞口沐浴久違了的溫暖時;當隱匿在黑暗角落里的死士扒去身上的偽裝時
長安城乃至整個京畿道,卻已在悄無聲息中陷入一場前所未有的變故。
潼關、武關、散關和蕭關,分別控制著中原、東南、巴蜀和西北的必經之道,四塞險固,閉關可自守,出關可進取,合稱“關中四塞”。
然而就在數日之前,四塞盡失,隨之而來的卻是十萬兵鋒。
既無調令,亦無虎符,沒有人知道這十萬大軍是因何而來,唯一知道的只是素以悍勇著稱并贏得了無上榮光的大唐神策軍,在絕對力量面前的孱弱和不堪一擊。
其中河朔聯軍與東都幾防先后入潼關,鳳翔軍入散關,朔方軍兵分兩路分別入蕭關、武關,而金商軍則取道藍田關,六路大軍在沿途幾乎沒有遇到任何有效抵抗的情況下,前鋒精騎僅僅用了兩日便直逼長安。
而這,對于神策軍乃至整個京畿道的戍防來說,無疑是莫大的恥辱。
更是個笑話。
但所有人不知道的卻是,這個笑話遠不僅如此,因為早在藩鎮大軍未到之前,在驪山周圍便已被李湞深深地刺入了一把利刃。
而在這把利刃尚未展露鋒芒之前,他們依舊是長安城外最黑暗的那個角落。
長安九門。
幡旗如林、戰馬嘶鳴。
在惶惶不安中,長安城的百姓們似乎想起了那個口耳相傳的黑暗年月。
不錯,此城此景,竟是如此熟悉。
天寶十五年的那個六月,那個險些讓大唐萬劫不復的黑色六月。
安史叛軍帶來的陰霾還未完散去,而就在今時今日,大唐卻再度墮入藩鎮帶來的黑暗之中。
延平門外,一名白發老將端坐戰馬之上舉目而望,渾濁的雙目中似有點點晶瑩閃爍。
正是安平郡公、鳳翔節度使,崔珙。
而就在幾個月前,崔珙才剛剛離開京城遠赴鳳翔。
盡管崔珙已隱約猜到了李忱此舉定有所謀,但卻萬萬沒想到李忱這步棋竟是走得如此兇險。
“陛下啊,希望老臣沒有來遲!”
崔珙的聲音很低,銀白色的長須在風中輕擺,憑添了幾分悲意。
“使君,何時攻城?”
身側,一名魁梧大將沉聲問道。
崔珙聞言,眼前緩緩閃過一道清瘦身影,和一張看似頑劣卻又讓人無法看透的笑臉。
“等等吧!”
延興門外。
張直方一臉焦躁地在陣前踱著步子,相互摩擦的甲片不時發出陣陣清脆的響聲。
唯有王紹懿百無聊賴地坐在地上雙手托腮,目光隨著張直方左右變換。
“方進兄,你很著急?”
終于,王紹懿忍不住問道。
張直方瞪了一眼王紹懿,指著前方的延興門憤憤說道“城門就在眼前,我就不明白何使君為何不下令攻城!他若是怕了,我愿率盧龍軍當先鋒!”
王紹懿隨即笑道“開遠門、延平門、安化門、啟夏門不都還沒動靜么?人家不急,你急什么?”
張直方當即一擺手,道“去去去,你個乳臭未干的小屁孩懂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