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華陽宮內(nèi)外一片沉寂,除了一盞遠遠懸在門口的起夜小燈發(fā)出的微弱光線,整個寢殿都被清冷的黑暗包圍得密不透風。
一如那夜的荊門關。
只是那一夜的空氣中,除了黑暗,還有血腥。
趙人俘虜如同犬彘一般,被早有準備的昭國軍隊屠戮殆盡,不要說是殊死抵抗,就連慘呼聲都是幾乎方才將她驚醒,就被一只無形的大手迅速掐滅。不,那手或許是有形的。
那是司馬欣的手。
在他推開房門露出兇狠面目的剎那,趙靈兒就知道了,那個男人遠比自己以往面對過的任何人都要可怕,都要陰險。
如今身居區(qū)區(qū)校尉的司馬欣就如此可怖,如果有朝一日他得以掌權呢?這就讓昭國人自己操心吧,趙靈兒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又翻了個身,徒勞地尋找著睡意。
還是睡不著。
她知道司馬欣之所以除了剛開始面露兇光外,一直對她恭敬有加,又將她親手送給昭王政,是想憑借她,在昭國宮廷中得到幫助,甚至借此得到昭王的賞識。
想做我趙靈兒的提線人?他也太小看自己這個趙武靈王之后了。若是自己如此容易就會受人擺布,又哪里會有勇氣逃出邯鄲,甚至踏入戰(zhàn)場?
可是轉(zhuǎn)念一想,在昭國舉目無親的她,如果想在宮廷一種站住腳,甚至與人爭寵,是不是真的需要與那個人互幫互助?
趙靈兒恥笑一聲,爭寵?別說自己根本不想嫁人,即便如今為了趙國,為了父王和母妃,真的屈身嫁了,那也上演不來與人爭寵的無聊戲碼。能與扶蘇兩不相見,才是最好不過的。
打定主意與司馬欣再無瓜葛,趙靈兒卻仍然無法安枕,只能再翻身橫躺,腦子依然不受控制地胡思亂想。
她在想,如果自己沒有輕易相信那個裝作俘虜之人的謊言,以為呂梁真的想讓自己里應外合,那些俘虜是不是就不會死?
她在想,如果自己在見識到那人的箭法后就下令投降而非四散而逃,自己的兵士們是不是就還能與自己喝酒聊天?
她在想,趙平安逃出生天了嗎?那小子看似直爽,其實最是油滑,得令后跑得是最快的,騎的又是他自己的“小媳婦”,應該能逃回營吧。
等兩人再見,她定要好好再拾掇一番那個滿口渾話的臭小子。也不知都是從哪兒學來的那些穢語,總讓人面紅耳赤。
她更在想,或許自己如果聽天由命隨便找個人嫁了,而不是為了向父王與母妃證明自己不輸男兒,就貿(mào)然偷逃去前線求了舅舅從軍,這些事是否就不會發(fā)生?
趙靈兒認命似的睜開眼。
今晚大概又別想睡了,趙靈兒猶豫著要不要起身,歪過頭卻看到了那件繡得不忍卒睹的吉服。
小臉一紅。
她本來就不會這些女紅啊!趙靈兒在心中吶喊,都是那個華陽夫人,非要自己親手繡上圖案,說是心誠則靈。
不靈才好呢。她才不希望那個長公子扶蘇如雁南歸,最好是一去不返。
這樣會不會有些太過惡毒了?趙靈兒心中有些不忍。華陽夫人待自己是極好的,詛咒她的兒子一去不歸,確實不太應該。那就換個說辭,嗯,不要太靈驗就好,偶爾歸一下就歸一下吧。
翻來覆去之下,趙靈兒到底還是起了身,點亮床頭的燈燭,跪坐在吉服前。感受著蜀錦的順滑,趙靈兒心中突然有些好笑。
母妃念叨了十幾年都沒能讓自己坐在繡架之前,一個只見過兩面的別國夫人卻輕易做到了。不知母妃若是知道了會是什么表情。
母妃會知道嗎?
遠隔千里,這點小事,母親想必是不會知道的了。自己的大婚,母親是開心還是難過呢?自己或許也永遠不會得知了吧。
至少對于這場大婚,華陽夫人似乎是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