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交談了。
兩人當先談論的,依然是《老子》。這是這次,便再沒有“上善若水”的廢話了。
與大多數人想象的大為不同的是,道家與法家的關系是非常緊密的。法家的大才往往同樣也于道家有非常深的理解。
比如韓非子,就被譽為“最得老子之人”。
與其父相同,李清也是法家子弟,自然不會對道家學說陌生。
“‘絕圣棄智,民利百倍;絕仁棄義,民復孝慈;絕巧棄利,盜賊無有?!右詾槿绾??”
“絕民智,斷私義,棄奸猾,這也是商君變法的目標?!狈鎏K早已不是那個拿著未來視角評判當今的幼稚少年了。
這等話放在啟蒙運動之后的后世自然讓人難以理解。
但是在這個民智未開的時代,與其讓黔首被一知半解的見識帶跑偏,不如讓他們干脆就放棄思考,只以上位者的指揮行事。如此反而更有利于長治久安與黔首的幸福。
又聊了許多,眼見定好的會面時辰將近,再不出發或許就要遲到,扶蘇只好向李清致歉道“扶蘇還要去宜春宮向母親問安,只能少陪了。”
李清笑著起身,讓扶蘇不必介懷,“今日能與公子開誠布公,已經十分可喜,日后應該還有向公子請教的機會吧?!?
扶蘇挽著李清的手臂將對方送出帳門,“這是自然,你我還要好好親近才是。”
扶蘇想明白了。
連對世事人心分析得鞭辟入里的老師都覺得李清值得結交,那就說明其父李斯至少目前而言對自己不是威脅。
非但如此,更可能因為李清的關系成為自己的助力。
那么,有利無害的事情,何必糾結呢?
與李清在門口互相拜別,扶蘇在侍從的幫助下上了馬,帶著高進與幾個侍衛,幾人輕裝簡從向著宜春宮而去。
太陽已完全落下了山,今晚的月亮被烏云完全遮蔽住,沒有一絲光亮透出。
夜間的原野漆黑如墨,火把照射的范圍之外,樹枝被夜風帶動,直如欲要擇人而噬的妖魔。
多虧了對飲食一向的注意,扶蘇與府中的侍衛都沒有夜盲癥。
即便如此,一行人仍然前進得小心翼翼,高進領著兩人在最前,副統領蚨同樣帶著兩人押后,共同把扶蘇夾在了中間。
得益于幾人的謹慎以及道路的平整,一行人終是毫發無傷地到了宜春宮。
離著老遠,燈火通明的宜春宮便將周圍的地界照得亮如白晝,倒是方便了趕路。
作為一位被敕封為“夫人”的華陽,自然占據了宜春宮主殿永壽殿。
幾人一到宮門,早有奉命等候在外的宮人將扶蘇一行迎進了殿內。
高進帶著侍衛等候在外,扶蘇自行推門而入。
母親華陽夫人正在與人說話,不知對方說了什么,逗得她笑得十分舒暢,扶蘇為笑聲感染,步伐也輕快了許多。
扶蘇加快了幾步路,先向母親大禮參拜,“兒扶蘇,恭請母親安康?!?
華陽夫人先讓兒子起身,再對著那位正饒有興致看著扶蘇的中年男子引薦道“扶蘇,快來見過安平君?!?
扶蘇心道果然,對著這位只聞其名卻從未見過的叔叔行禮道“扶蘇見過王叔?!?
安平君嬴馥年齡應在三十歲上下,皮膚白皙,留著長髯,一副儒士打扮。此時也起身與扶蘇見禮。
見禮完畢,扶蘇坐到了安平君對面,自有宮女獻上酒席。
坐定以后,扶蘇決定開門見山,拱手道“此次托母親將王叔請來,是有事想要求教?!?
一個閑散君侯能教當今儲君何事,嬴馥自然心知肚明,當下笑得坦然“公子只管問就是,我必知無不言?!?
扶蘇先謝過嬴馥,然后問道“不知蜀中分郡一事,王叔有何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