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旗招。
東流不返的渭水之畔,昭人雄壯的軍陣在北風之中屹立如群山。
拜將臺上,此時的一連串禮儀已經進行到了中場。
寬袍大袖的方士們代替了原本巫祝們的位置,以三牲過天地祖宗之后,又開始進行為出征而準備的占卜。
巫蠱案之后,大量巫祝被驅離,因而留下的祭祀、占卜等領域的孔雀,迅速被早已虎視眈眈的方士們所占據。
對此反應慢了半拍的儒家,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同樣惦記了很久的祭祀領域被人先登。
與扶蘇前世的印象不同,方士的大量入昭,并非始于始皇統一之后。
實際上,在先王之時,就早已有齊國方士入昭尋找財運。不過,方士在昭國的數量爆發性增長,還是要集中在始皇親政這十幾年里。
昭國立國五百余年,以長生為廣告詞的方士們從未能在此地扎根,除了因為昭國一直地處偏僻,不以富饒聞名以外,還與昭人對死亡的態度有很大關系。
對于死亡的態度,昭人一直以來都是非常豁達的。
自古以來,昭人就以戰死為榮,認為如果能夠在獲得足夠的榮譽后死亡,是值得高興的。無論是國主還是普通士兵,都以老死床榻為恥辱。
如果家中有人死于戰場,親人們為其送葬之時,都是要唱歌跳舞的。
鳴條之戰時,列陣在商湯身前,邊跳舞邊與敵作戰的,就有昭人。
在昭人最初在昭地扎根之時,接連三位君主都死在沙場,就是這樣觀念深入人心的明證,而這也是輕兵只在昭國興起的原由之一。
淳樸的昭人雖然并沒有過瓦爾哈拉這樣具體的概念,但是戰死的榮譽在他們看來依然是無比崇高的。
然而或許是受了亞父呂不韋的影響過深,始皇自親政以來就在積極尋求長生。
陪伴始皇帝這五年來,扶蘇越發能清晰感受到始皇并不甘于只是做一個凡世的帝王,甚至就連三皇五帝那樣的上古圣王,也不足以被他當作效法的對象。
同時,齊王建年幼而對長生興致缺缺,因此得不到自家國內君主恩賞的方士們,自然將眼光投向了數千里之外,更為富庶強盛的國家。
雖然扶蘇對于這些招搖撞騙的方士并無好感,但也不得不承認,就舉辦祭祀和占卜方面,方士們的確辦得很漂亮。
與到處透漏著野性的巫祝們不同,仙風道骨的方士們并不會把祭祀場景搞得血刺呼啦的,反而總是透著那么一股清高寫意。
至于隨后作秀的占卜,結果自然是毫無新意的上上大吉。
扶蘇對這些方士們費盡心機所搞的花頭毫無興致,只是站在高臺上盯著時卷時舒的旗幟,等待接下來最重要的兩位人物入場。
隨著兵士們為大吉的結果歡呼之后,始皇帝與上將軍王翦的身影終于從高臺兩邊分別出現。
與所有人一樣,扶蘇的視線一眨不眨,緊緊盯著兩位于高臺中央站定,互相躬身行禮。
古時拜將,可不是后世那樣,皇帝隨意派一個將領,施舍似的扔給他虎符,把將社稷存亡肩負在身的大將當作家奴一般使喚。
《六韜》有言,武王問太公曰“立將之道奈何?”
太公曰“凡國有難,君避正殿,召將而詔之曰‘社稷安危,一在將軍,今某國不臣,愿將軍帥師應之。’”
這是在說,拜將,需要國主視大將為解社稷危難的國士,而不是奴仆。
故而授將之時,大王需要向上將下拜,因此才有“拜”將之說。
直起身后,始皇帝從身邊侍從所捧的托盤之中取下代表著上將軍權威的大印,鄭重放在了仍然躬著身,將雙手高舉過頭頂的王翦手上。
“大昭社稷榮辱、五十萬大昭兒郎的性命、孤己身的安危,都托付給上將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