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自己也是經過唇槍舌劍磨煉的,當下便譏諷道“昌平君可是想說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公子聰慧通透,更兼文采風流,熊啟佩服。”
“倒是辛苦昌平君了。”因為憤怒,扶蘇言辭越發犀利,“不遠千里帶胡亥北上立功,又做說客來勸我母子,卻竟只是為了讓扶蘇不秀于林?昌平君是以為扶蘇好欺嗎!”
熊啟心知扶蘇已經看破了自己的打算,于是直起了一直微微弓著的身子。
知道對方已經將自己當作了敵人,再示弱也毫無意義了,“公子遠來勞頓,想必也急于一敘母子情誼,啟便不打擾了。”
“昌平君好走!”
直到熊啟告辭離去,扶蘇仍兀自憤憤不平。
華陽夫人見扶蘇這般模樣,心中好奇,“為何對昌平君發這么大火,內傳此人得大王賞識,很可能接下來就會被舉為左相,此時交惡恐怕不智。”
“此時交惡,也比日后受此人牽累要好。”扶蘇重又坐下。
旁人不知,扶蘇怎么會不知這人日后的二五仔行徑。恐怕此人現在極力幫助胡亥,也是有引發昭國動蕩,以保全楚國的意思。
昭國丞相分左右,以右為尊。此前數年自甘茂之后李斯一直獨掌相權,如今終于有人從他手中分得相權了。
不過在如此一個強勢君主之下的稀薄相權,也沒什么好分的。
稍稍平復了下怒氣,扶蘇問道“我來之前,熊啟是如何在母親這里鼓動唇舌的?”
見兒子直呼其名,顯然是動了真怒,華陽夫人猜到了昌平君的謀算恐怕不利于己,于是思索著回道“大體是說鄭伯克段于鄢故事。”
果然如此,扶蘇冷笑不已。
所謂鄭伯克段于鄢,是出自左傳的故事,講的是鄭武公的兩個兒子,鄭莊公與共叔段的爭位。
鄭莊公為太子,但不受母親武姜喜愛,于是在莊公繼位后,武姜極力鼓動莊公加封共叔段的權力兵馬,莊公為了姑息共叔段的野心,一一照辦。
后來共叔段權力日盛,武姜寫信讓其起兵,自己在內接應,欲殺莊公而立共叔段。
此信被莊公截獲后,在共叔段起兵之初就果斷出擊,于鄢大敗共叔段,除去了對手。
熊啟此時如此說,當然是想借著這個故事來迷惑華陽夫人,讓扶蘇仿照莊公的手段,令胡亥暴露野心之后再設法除之。
聽起來很美好,但其中的陰謀扶蘇幾乎都可以聞得出來。
“母親可知,當日鄭伯之所以克共叔段,是以君伐不臣,名正言順。”扶蘇為華陽夫人解釋道“而今兒與胡亥,皆為公子。待其羽翼豐滿,兒能以何伐之?”
這就是昌平君說詞中最大的破綻,也是扶蘇可以肯定其中有詐的原因。
華陽夫人這才恍然大悟。
說到底,除去兩人在朝野上的聲望,扶蘇如今與胡亥地位是一致的,都不過是公子而已。兩人誰繼位都算不上多么驚世駭俗的事情。
這與鄭莊公以君王的正統地位去討伐亂臣賊子的情況截然不同。
如果胡亥羽翼漸豐,始皇屬意他來繼承,扶蘇根本沒有討伐他的正統理由。
這不是什么必先予之的姑息政策,而是真正的養虎為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