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安排宴會的地方是在芷陽宮內。
之所以沒有選在長公子府,因為正如之前所說,除了嬴漺之外的弟弟們都未成年,大多仍舊住在宮中,出入并不方便。更不用說王女們更無法隨意出宮。
而如果選擇在華陽宮的話,總有些借母親之勢逞威風的感覺,不利于扶蘇展現對兄弟姐妹們的友愛。
選擇芷陽宮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這里對很多夠歲數進學的公子而言是非常熟悉的地方,因為此地也是他們進學的地方。
扶蘇之前興辦的官學十分成功,始皇十分贊許,然后親自下詔將積陰閣擴建為同時可以為包括公子們在內的宗室子弟進行教學活動的機構。
而這個機構的實際控制權自然也從扶蘇的手上過渡到了始皇手中,畢竟這樣一個有望能掌握天下士子人心的地方,不可能交給一個公子來掌握。
始皇還出臺強行詔令,命令宗室之中的八歲以上適齡童子都必須要在積陰閣中學夠至少三年時間。
扶蘇知道,這是要將童學啟蒙從私人手中收攏到官方的戰略手段。
此時的教學還處在由孔子創立的私學階段,有志于學業的童子們,或者他們的家長如果想要讓孩童學習知識,就要準備好束脩——幾條肉干或者米面作為拜師禮,求老師收入門庭。
等到老師收下禮物之后,才會將弟子納入門墻,為他們進行啟蒙教育。
私學本就是孔子的首創,因此如今創辦私學之人大多都是遵循孔子學說之人,便是在昭國之內也是如此。
看出問題了嗎?
這就意味著大多數想要學習的童子,最早接觸的學說都是儒學。即便日后眼界擴展之后,會有人選擇其他學說,但最初的觀點要發生改變是十分困難的。
這對重法抑儒的始皇來說當然無法接受。
基礎教育都掌握在儒家手中,即便再抑制儒家,也不能毀壞他們的根基。
因為毀壞了儒家的根基,就等于毀壞了大昭基礎教育的根基,弊大于利。
于是在此前由于沒有更好辦法的情況下,始皇只能命令吏員們加強普法力度,同時規定如果有愿意學法的人,無論身份貴賤,官吏都不可以拒絕他們的要求,必須每日抽出時間來指導他們學習。
由于這條命令而得益之人不知凡幾,如今在各級官吏中都不乏有由這條道路獲得晉身之資的。
而其中最著名的,當屬一路從賤民攀爬到廷尉高位的劫了。
扶蘇知道,始皇真實的目的還不僅在建立一個規模有限的,只供宗室子弟與功臣之后進行學習的機構。
目光長遠的始皇帝從一開始接受積陰閣,就想將其逐步擴張為稷下學宮那等在全國,乃至天下范圍內收攏英才的龐大機構。
在積陰閣規模足夠龐大,能夠滲透到縣鎮之后,私學最終便會失去生存空間。
它不但是收攏天下英才為己用的育才組織,更是始皇用來抗衡制約儒家對童學啟蒙強大統治力的工具。
這同樣也是扶蘇樂于看到的,在重法抑儒這一點上,扶蘇與始皇有共同的觀點。
應當說,積陰閣本身就是寄托了扶蘇阻止“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念頭。
文以儒亂法,是建立法治國家的最大阻礙,比佩劍抗衡官府的游俠兒還要值得警惕。
西漢時期之所以能夠提出“獨尊儒術”來,除了帝王要借著“改良”后的儒學來鞏固統治,更因為到了董仲舒的時代,儒家已經奠定了自己獨占百家鰲頭的地位。
除了同為顯學的法家與道家,其他各家學派都已在儒家的強大壓迫力下逐漸式微,早已不復如今百家爭鳴的盛景。
究其原因,就是各家各學都不太愿意將精力放在擴張學說影響力、增加學派人數上,而更愿意精進自身的學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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