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國所提的三個屈辱至極的消息很快傳回了國內。
還未從對春申君離世的悲痛中緩過勁來,楚人又陷入了深深的憤怒之中。
除了對提出苛刻要求的昭國,更有對全盤接受的公子蘭的憤怒。
甚至不需要政敵的刻意挑撥,街頭巷議便將公子蘭視為了賣國求榮的無能、無恥之輩。
然而憤怒過后,便是深深的無力感。
國難至此,難道換一個人去,又能獲取到別的條件呢?
面對列國的咄咄逼人,每一個楚人都感覺到深深的羞辱。
然而若說誰對這種屈辱的感受最深,自然還是那位不過繼位數月,卻已經注定要在歷史上留下污名的楚王熊橫了。
在王兄公子蘭赴宛城參與和談之前,熊橫其實已經做好了遜位的準備。
畢竟他明白,大昭不可能容忍一位反昭的楚王繼續在位。
而且不同于父王,熊橫并不認為“我即大楚”。
或許在位三十年后,熊橫才會有這般自傲,而如今的他還遠沒有足夠的時間來感受權力。
因此,熊橫可以退位,甚至可以死。
只要楚國得以留存。
只要楚國得存,即便有再多的屈辱,熊橫也可以咬牙吞下。
看著熊橫幾乎是以一種漠然的態度讀完王兄公子蘭自宛城發回的和約,身為王后的屈綰心頭,略過一絲不安。
“良……王上,您要保重身體啊。”
自幼嫁做熊橫為婦,即便過了數月,屈綰依然有些難以改口。
熊橫將和約隨手扔到一旁,將妻子攬在懷中,柔聲道“我說過,只你我二人在時,呼我良人便好。”
屈綰被熊橫抱在懷中,輕聲應是。
不同于母親屈太后的那般剛強性子,同樣出身屈氏的妻子卻一直是溫婉良善,兩人性格相仿,自來便是琴瑟和諧。
只可惜……
熊橫嘆了口氣,“委屈你,要隨我受苦了。”
屈綰在良人懷中尋了個舒服的姿勢,聞言仰頭撫摸著熊橫微微扎手的下巴笑道“一國之母,哪里會委屈呢?”
一國之母,便不會委屈了嗎?哪里有這樣的道理。
這般想著,熊橫低頭對上了妻子清澈的眼睛,讀懂了她未說出口的話。
與你在一起,哪里會委屈呢?
于是自那日朝會上頂著全部壓力強行向各國宣戰以來的第一次輕松笑意,終于出現在了熊橫年輕卻疲憊的臉上。
兩人再不說話,只緊緊抱著對方,享受著秋風微拂,歲月靜好。
良久才分。
送屈綰離開后,熊橫捏了捏眉間,拿出了桌案底還未寫完的詔書。
自繼任楚王以來,這份詔書,熊橫便開始了秘密書寫。
如今時日無多,他要加緊腳步寫完了。
詔書本身自然是沒有標題一說的。
但如果一定要給這個詔書起一個名字。
《罪己詔》。
“孤以幼沖,本無德以立,賴以母族,奉承洪業。不能宣流風化,而感逆陰陽,至令國土淪喪,百姓凋敝。永懷悼嘆,若附淵水。”
在詔書的開始,熊橫細數了自己的德行不足。
比如在兄弟中年齒較小難堪大位,只是借了母親宗族的勢力才得以繼承王位。
比如繼位之時沒有辭讓,一得知父王被扣押,便決定要繼位為王。
不是因為楚國群龍無首,母親與春申君幾乎是懇求著自己迅速繼位以作為旗幟聯合各方。
而只是由于自己德行有愧,一想到能夠成為楚王就喜不自勝,忘了三辭三讓了。
然后,就是寫到全因自己的能力不足導致楚國的戰敗。
是他,不顧兩國實際上的實力差距,一定要與大昭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