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純想利用上造釜殺妻案而已,但在其后的亂民案中,扶蘇自問,的確有著借著事情鬧大而從中牟利的心思。
這讓他除了憤怒以外,還有羞愧難當。
如今趙高翁婿兩人所面臨的懲罰,與“自罰三杯”何其相像?
“太子在此案中,已經做得很好了。接下來,還是讓相關法司自行處理,不需牽涉太深了。”
這是在告誡自己注意分寸,是時候收手了吧。
然而此案其實還遠未到結尾。
黃染、張靖兩人的誣告案的審理還沒有正式開始,在亂民案中受到冤屈的民眾的后續處理,乃至對上造釜正式處置。
這些都還沒有落下帷幕,塵埃依然在空中飛揚而沒有落地。
不過甘茂說得確實也有道理,接下來就該是依法處理后續事宜的時候了,扶蘇即便再插手,在朝會上已經下了決定之后,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但他還是覺得很憋屈。
“多謝甘相開解。”扶蘇強自咽下了不甘,扶住腿腳越發不利索的甘茂,“那甘相覺得,扶蘇接下來該做什么呢?”
“蜀中災害比預想中的還要嚴重,至今,通蜀的棧道都未修復,蜀中郡的災情可想而知。太子若真是有心,多救一個災民也是好的。”
“扶蘇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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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烏剛剛爬出暗色的地平線,一輛漆得通體烏黑的馬車停在了碼頭上。
馬車之前,是通體如墨的四匹連高度都相差仿佛的駿馬。
天子駕六,諸侯駕四。
即便是已經禮崩樂壞的戰國時代,在當今的大昭能用駟馬拉車的,也只有一人。
沒有等待新任太子冼(xiǎn)馬令的蒙毅,扶蘇當先跳下了馬車。
所謂太子冼馬(后人誤作太子洗馬),與樗里偲擔任的太子舍人一樣,同為太子府的屬官,負責在太子出行時為其開道。
但實際上,太子冼馬其實還有著類似謁者的作用,掌賓贊受事,有著輔佐太子處理政務的重要職責。
而太子冼馬令,自然就是太子冼馬的主官。
堂堂一國太子,為其開道的當然不止一人。
順帶一提,之所以只有太子扶蘇有資格駕四,是因為王上出行,已經與天子同儀。
其余公子,當與卿大夫同級,統一駕三。
在碼頭邊等著太子的,除了被王上已經指名為處理災情事宜的國尉尉繚子,以及少府令馮毋擇,還有率著太子私兵到來的宇文啟。
至于內史公孫丑,則是因為在前方處理難民事宜而無暇撥冗前來。
兩邊互相見過禮,還未寒暄兩句,不耐禮節繁雜的尉繚子便將話題“自然”地轉向了災情上。
“太子來得正好。”尉繚子一手扯著扶蘇的小臂向前一帶,險些把剛站穩的扶蘇扯倒,“昭律有言無功不賞,因此對難民要以工代賑,這老夫理解。但即便要以工代賑,也要發放工錢的吧?”
扶蘇點頭稱是,一手按住了尉繚子激動的胳膊,“您老慢慢說。”
尉繚子哪里有心思慢慢說,他就快要急死了,一手仍不放開扶蘇的小臂,另一手指向了明顯面色不渝的馮毋擇,“可馮少府倒好,無論老夫如何勸解,總是一句‘沒錢’以作應對。”
尉繚子胸口起伏不定,顯然是被氣得不輕,“你說你沒錢,那你來這里有什么用?”
貴為九卿之一,又是世家出身,即便面對國尉當著太子的直面指責,馮毋擇仍然面無懼色,“王上有命,擇奉命行事而已。”
“王上命你來,不就是讓你給錢的嗎?”
“你怎么知道的,王上告訴你了?”
“你……”
顯然兩人如此爭執已經不是第一次,可尉繚子氣得耳朵發紅,仍是拿馮毋擇毫無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