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殿為臣多年,就連李斯沒有穿鞋之時的腳步聲,王綰也能認得出了。
同樣有一名小宦來為服侍相邦大人穿鞋。
雖然李斯年齡還遠不到70,身為一國相邦,享受一些額外的待遇,也是人之常情。
就連王綰,都沒有對此出言諷刺。
“剛從疫區回來,按著醫士的說法,先要隔離觀察一段時日才行,就不帶他走動了?!?
嘴上隨意敷衍過去,腳下用力,蹬上了鞋子。
腳底傳來的細微觸感,以及腳踝處被小太監輕輕捏了一把的感覺,讓李斯知道,鞋里被塞進了東西。
表情動作都絲毫沒有變化,李斯只是轉頭對眼睛一眨不眨盯著自己的王綰道“斯先走一步了。御史大夫若是腿腳不便,殿門口就是輦輿,再努力往前走兩步吧。”
語氣是關懷備至的語氣,但任誰都聽得出來,李斯這顯然是在諷刺王綰年齡大了,卻還奢望著往前走一步是多么可笑。
嘲諷完王綰之后,李斯沒有回頭去看對方那張滿步皺紋的老臉上是何表情,穿上鞋后拍了拍小太監的肩膀,等對方起身,自己便邁步跨過了殿門。
“相邦請留步!”
然而沒等李斯找個稍微僻靜點的地方抽出鞋里被塞入的絲帛看,便被身后人叫住了。
“相邦可還記得在下。”來人臉上帶汗,應該是剛剛從找鞋的人群中擠了過來,“之前曾有幸與相邦有過交談的?!?
李斯轉過身看清了來人,“自然記得。白諫議怎么不去與王老大人一起。若是讓他看見你與我交談,說不定會有不滿?!?
來人正是白澤。
身為諫議大夫的他,頂頭上司正是御史大夫王綰,所以李斯才有此說。
“王大人虛懷若谷,自不會將此等事放在心上?!卑诐伤坪跽嫘臎]有為遠處王綰那兩道視線所擾,語氣真誠,說得跟真的似的。
反正白澤是扶蘇的人,已經是沒有公開的秘密了,白澤也的確不必擔心王綰給他穿小鞋。
同時將李斯和扶蘇擺到自己的對立面,對于任何人來說,都并不是好主意。
將相邦之位視為此生所愿的王綰來說就更是如此了。
“說得也是。”李斯嘴角微笑,“白諫議有何指教?。俊?
說著,李斯當先轉身而走,揮手讓白澤跟上。
此處剛出殿門,兩人當然不好在這里耽擱。
身后,王綰伸手拒絕了門口的宦官將他請上輦輿的動作,“天光正好,老夫隨意走走。”
白澤這個時候找李斯是為了什么?
李斯把闖了大禍的兒子囚在家中,擺明了就是不想讓他摻和扶蘇的變法。
此時,作為扶蘇在朝中的咽喉,白澤應該與李斯站在對立面,而且更應該像自己靠攏才是。
看著越走越近,似乎談得頗為投機的兩人,王綰緩緩邁步下了臺階。
白澤,或者說扶蘇是什么意思?
他要仔細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