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陵正在前院蒔花,他握著小鋤頭,在院中薅了左一個坑,右一個坑,兩個家奴各抱了一捆樹苗,一人一排挨個兒將樹苗往坑里填。
“大哥怎么種起花來了,真是好雅興,”桓讓輕搖折扇,不緊不慢的走過來,桓陵專心致志的挖坑,無暇理會他,便只回道:“閑來無事,打發打發無趣。”
桓讓走到桓陵身側,低下頭打量著一眼滿地的濕泥,隨后就皺了皺眉,似乎嫌臟,他便又朝后退了一部,言道:“這些事情交給下人做就是了,蒔花何須大哥親自動手。”
說話間,曾瓊林就端著茶水走過來,待桓讓說罷,他便打趣道:“二郎君不懂,縣侯種的不是木槿,是情意。”
“哦?”桓讓掃了一眼四周,只見滿院子都種了木槿,他隨后就笑了一聲,“大哥可真是有心思。”
桓陵笑了笑,未接他的話,桓讓便接著說道:“母親來信了,說是想過些時日到建康來小住一陣子。”
一聽這話,桓陵就愣了,他停住手,側首望著桓讓,詫異道:“你說什么?母親要來建康?”
“是啊,今天早上來的信,放在大哥書房了。”
桓陵回過頭,目光注視著種在跟前的木槿苗,一會兒便又揮動起鋤頭來,冷靜的問:“她來建康做什么,一把年紀了,捱得住舟車勞頓么?”
“大哥當真是擔心母親身體吃不消,還是擔心你自己呢?”桓讓笑問。
桓陵瞧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桓讓接著道:“母親信上說,是因為舅舅家添了個兒子,她說她怎么著也得來看看。”
“嚯,”桓陵似笑非笑,“當初小表弟滿月的時候,她怎么沒說要來看看,如今倒提起這事兒了,依我看,是薛家又同她催促婚事了!”
桓讓沒敢接話,桓陵又停下手中的小鋤頭,他將鋤頭立在地頭,兩手支撐在鋤柄上,道:“我早同她說過,我絕不娶薛觀止,可她偏不允,為了讓我盡快娶她,還自作主張替我納了姚氏姐妹為妾,害我被人指指點點,說我未娶妻先納妾!我躲到建康來可不是無緣無故的。”
“大哥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桓讓乃是庶出,幼時雖養在嫡母桓李氏身邊,享受了嫡子的吃穿用度,可對于桓李氏來說,親生的和抱養的總歸是不同的。
桓陵淡淡一笑,只道:“倘若非要我娶一個我不喜歡的女子,那我可是無福消受了。”
他說著,就將小鋤頭丟給一旁的家奴,兩個丫鬟一個端著銅盆一個捧著手巾快步走來,他洗過手,正擦水時,桓讓忽然吞吞吐吐的說:“大哥,我…我有一事求你。”
桓陵微微一愣,“你我兄弟,有什么事直說就是了,怎么說起求字了。”
“我…”桓讓支支吾吾的,終于還是開了口,言道:“我想入仕。”
“入仕?”桓陵有些吃驚,他眉頭微鎖,顯然是不大認可桓讓這個心思,他反復確認:“你是認真的?”
“既是同大哥提了,自然是認真的,”桓讓也看出了桓陵的不情愿。
桓陵深吸了一口氣,道:“你是想在朝為官,還是做地方官?”
“地方官有什么做頭?”桓讓直言:“那些苦差事都是留給庶族子弟做的。”
他雖是庶出,可也仗著出身門閥士族,當真是一點也不小看自己。
“官場險惡,明爭暗斗,處處都是陷阱,你可要想清楚了。”
“險惡又如何?我出身譙郡桓氏,兄長是一等列侯,舅舅是御史大夫,誰敢與我為難?”
桓陵聽到這話,心中甚是惱火,可見桓讓一門心思想入仕,他也實在不好阻撓,他將手巾擰成一團,冷不防的丟進銅盆里,盆中濺起了水花,打在丫鬟臉上,兩個丫鬟都嚇了一跳,互相看了一眼,猜不透桓陵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