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靜府宅之中,有一室,臨水而建。開門即可見綠波,舉目便可觀飛鳥。
跟第一次來不同,伍無郁坐在矮案之后,嗅著滿屋檀香,這才后知后覺,這座府邸,不是看上去那般樸素。
“無郁可會下棋?”
矮案另一側,張安正換上一身白袍,含笑開口。
伍無郁嘴唇一抿,呲牙道“不會?!?
興致當頭的張安正一愣,把玩著潤滑白子,淡淡開口。
“下棋可靜心,順氣,理雜緒。無郁有空,該是去學學?!?
“棋藝不精,于國無害。氣所使,心所向,澎湃激昂,正是大步向前時。心不靜,氣不順,滿腹雜緒,又何妨?”
背脊直挺,伍無郁面無表情道。
叮!
在伍無郁說完這句話后,張安正手中白子,頓時落在棋盤上。
看其落點,正中天元。
漫不經心的收回白子,他捋著胡須,幽聲道“老夫聽著這話,怎嗅出好大一股怨氣?”
“您聽錯了?!?
語氣生硬,且執拗。
“哈哈哈哈,”張安正哈哈一笑。
伍無郁也是破功,忍不住跟著他笑了起來。
笑罷之后,二人氣氛頓時融洽許多。
看著外間風景,老人瞇眼道“上次你來,說了一大堆忽悠的話。老夫半點不信,卻也有些捉摸不透。
這次你來,又打算忽悠老夫什么?”
嘴角一瞥,桌下右手習慣性地開始摩挲。
“閣老忘了,是您請無郁前來一聚,該是您想對無郁說什么才是?!?
“哦,是嗎。”
隨意說了句,這位半百老人緩緩起身,倚門而立。
見此,伍無郁眉頭一皺,亦是起身走去,站在門外木臺上,喟嘆風景如畫。
“手中刀,不好當。不管是誰手中的刀,最后都沒好下場?!?
聽著背后傳來的話語,伍無郁嘴角一勾,蹲在綠水邊,嬉笑道“無郁可不是誰的手中刀,可沒劈柴伐木染血帶腥的心思?!?
“你沒這心思,可你現在做的,就是這事?!?
“那是你們在胡思亂想。”
右手伸進綠水,絲絲冰涼沁人心脾。
默默走到他身邊,張安正輕聲道“你說你不是手中刀,那你是什么?”
“唔……”
皺眉收手,伍無郁沉吟片刻,然后迎著張安正的目光,咧嘴一笑。
“應是布上針,哪里破來縫哪里。”
布上針……
張安正雙眼一縮,隨后輕笑道“刀也好,針也罷。都能傷人性命。”
翻個白眼,伍無郁干脆脫下靴子,在冰天雪地的年月,將雙足浸入湖中。
“嘶~呼……”
哆哆嗦嗦地忍耐片刻,他這才露出舒服的表情。
只見他目光前視,也不去瞧身旁這位老人,而是笑呵呵道“滿朝諸公,竟被一唐字鎖在方寸廟堂。對這萬萬里天下視而不見,對這八方生靈充耳不聞。白首虛度,妄尊高位,終日打壓鉆研,玩弄權術,這般小心翼翼的姿態……呵呵,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隨著這番話說出口,張安正目光緩緩陰沉下來。
話……挑明了!
盤坐在側,只見他右手一抽,花白發髻散落腦后。
“小子無知,豈不聞天之道,在于名,重于份?天下之事,正統與否當為首位!”
一道道身影在四周悄悄浮現,一柄柄長刀無聲出鞘。
撕破臉了?
伍無郁臉上不見絲毫害怕,而是笑瞇瞇道“衛長樂為您治腿疾時,無郁還驚訝。國朝宰輔,怎會被人打斷腿?,F在明白了,是證圣年月的事吧?”
張安正盤坐未動,冷冷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