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懾于天雷之威,尚未醒神。
第二,群使當面,不能表露出我朝堂不合。
第三,陛下意味不明,他們這才沒敢出口。”
伍無郁琢磨一陣,一一回復。
帶著幾分贊許,女帝含笑點頭,然后開口道“皆對,然還有一處。”
還有什么?
伍無郁抬頭看去,“請陛下賜教?”
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麒麟華袍,女帝模棱兩可的喟嘆道“無郁啊,你已經將這身衣服,實實的撐起來了。”
心中似有所悟,他看了眼身上的絲線,略略搖頭,“皆賴陛下寵信。”
眼神略顯深邃,女帝望著他,將案上一疊糕點推過去,“你可知,這代表什么?”
捻起一塊糕點,伍無郁放在口中緩慢咀嚼,搖頭不言。
“這朝堂,將不再會輕視與你,國師的權柄地位身份,將如皓月當空,明晃人前。
你,不再只是一個寵臣,那么簡單了。”
女帝閉上眼,淡淡道“若是不出朕所料,今日之后,御史臺關于你的參奏,將會大為減少,甚至杜絕。你鷹羽衛要辦的事,各部也不會再推諉,而是盡力配合。”
將口中糕點咽下,伍無郁皺眉道“如此一來,不是好事嗎?”
“好事?”
反問一句,女帝嗤笑道“或許吧。但無郁你要明白,可躲明搶,難避暗箭。明面上,或許朝堂諸公,將不會再發難與你。然,一旦發難,便是要至你于死地。這么說,你明白了嗎?”
袖中雙掌緊握,伍無郁點點頭,臉色沉凝。
見此,女帝眼中浮現一抹欣慰,然后挑簾看了眼,悠悠道“你可知,為何朕一登基,便要遷都?”
遷都?
茫然搖頭。
見此,女帝嘴唇一抿,合上雙眼道“朕,在西都,待不下去啊。在西都,朕,睡不著。
長安,長安……多好的一座城啊,可朕……不敢待啊……”
好似囈語一般的話,聽在伍無郁耳中,卻好像是晴天霹靂,炸響耳側。
腦中一眩,他不禁問道“為何?”
“神都百萬眾,盛世之都,可那卻是李唐的都城,不是朕的。皇宮內,一百零八坊間,多少人?多少忠于李氏的權貴?他們又圈養著多少死士?
勢力盤根交錯,關系錯綜復雜。”
女帝緩緩睜眼,將鬢角一縷發絲放在手中細瞧,喃喃道“刺殺,無休止的刺殺。朕,怒過,可也……怕過。在西都,朕之圣旨,在宮門外,在一些人眼中,一如廢紙。
你不知道近下的宮仆,是誰的人。
你不知道一個下令處死的囚徒,究竟是活著,還是死了。
你不知道兩個看上去毫無瓜葛的人,暗地里是什么關系。
人心,恩仇,羈絆,牽扯……唉。
紅鵑內衛的害處,朕不知道嗎?可沒了他們,沒了這群看不見摸不著,卻又隨處可能出現的瘋子,朕,怎么睡?
殺人,大開殺戒,殺得血流菜市,幾日不涸,朕做過。
可有什么用?有的人,藏得很深,有的人,動不得。天下很復雜,廟堂更甚。
朕無奈,只能離了西都,選了這神都,從頭開始。
至少在這,朕睡得著。”
馬車搖晃,伍無郁靜靜聆聽著,心思越發深沉。
終于,女帝微微直起身,又恢復了往日的精明威懾,目光灼灼地看向他,認真道“朕說了這么多,只希望無郁你不能掉以輕心,要時刻有著一顆提防之心。
晃晃廟堂,幽幽深潭。無數根觸角在其中蟄伏,任何一根看似隨手可斬,可你不知,在深潭之下,它還有多深,多長,多有力!
光有國士之才,不夠。還要有處世之能,安身之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