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隴右的第四日,夜。
伍無郁躺在榻上,翻來覆去都睡不著。
所有將領都依照他的謀劃分兵安排好了,只等明日天亮。
可這種等待的前夜,才最煎熬。
披衣坐起,他喚來恭年,啞著嗓子道“九路大軍統兵將領及其麾下將士,都調配分明了吧?職責所在,也都清楚吧?”
恭年看著坐在榻上的伍無郁,垂首一嘆。
辰時安排,到了現在,大人已不知問了多少次了。
“大帥放心,皆已分明,安排妥當。”
“嗯。”
一臉沉思,他想了想,又道“陳廣他們三人可曾私下聚在一處?”
頭顱微抬,恭年看著眼神莫名的伍無郁,低聲道“暗地里都有瞧著的弟兄,大帥放心。”
“雖說可以就食敵城,但糧草也得帶上十日為妥。安排了嗎?”
“安排了。”
接下來,他又絮絮叨叨了半響,恭年皆是不厭其煩的一一回復。
半個時辰過去,伍無郁攏了攏身上衣衫,喃喃道“萬望一切順利……你,下去吧。”
“是。”
臨走前,恭年猶豫一剎,卻還是將勸慰的話咽下。
主帥違背所有將領的意愿,一意孤行下令,若勝還好,可一旦……
大人已無退路了。
沉默著關好屋門,恭年站在廊下,望著頂上皓月,雙拳攥緊。
獨自一人的伍無郁,卻仍是沒有半分睡意,靜默半響,這才走到自己的衣甲邊,緩緩穿戴好。
低頭,他看著身上金黃的甲片,燭火搖曳,恭年的聲音卻突兀從外響起。
“屬下及鷹羽衛,愿為大人效死力。”
聞聲抬頭,伍無郁看著窗外人影,右手攥緊,沉聲道“退下歇息,靜等天明戰起!”
聽著中氣十足,再無一絲憂慮的聲音,恭年咧嘴一笑,“是!”
人影離去,伍無郁抖了抖身上甲片,枯坐至天明。
次日晨起,戰鼓震天而響。
伍無郁披甲立在西城城墻上,望著下方涇渭分明的九路大軍,深吸一口氣,然后握拳高舉,沉聲道“此戰,必勝!”
“必勝!”
“必勝!!”
二十余萬軍齊聲高呼,看著城頭上那道金甲人影,擎起自己的兵器,發泄著,將這晨寒乍破。
右拳重重揮下,砸在城墻上,“出發!”
“遵令!!!”
陳廣三人于馬上遙遙一望,而后勒馬一轉,領著身后騎軍,如同三條游龍一般,張牙舞爪的向西而去。
而后六路后軍,亦是隨后而動,漫天煙塵,久久不落。
站在城墻上,直到最后一路軍卒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他仍是沒有轉身離去。
就這么往西,眺望。
“孤不理解,大帥為何非要如此急切?”
李顯漫步走來,瞇眼道“按照三位大將軍的話,穩扎穩打,不好嗎?犯險如此,不惜與所有將領背道而馳……大帥能告訴孤,為何嗎?”
沒有看他,伍無郁依舊望著西邊,喃喃道“天驕之子,行事如何,凡夫豈能理會?”
臉上沒有絲毫怒氣,李顯笑吟吟地瞥了他一眼,湊上前一步,低聲道“此地是隴右,離神都數千里。陛下聽不到,也看不到。”
雙眼微瞪,伍無郁收斂神情,側頭看向他。
只見其摩挲著手指,幽幽道“是,孤是很想殺了你,至少現在,對你還有怨氣。
但孤拎得清,分的明。知道什么重要,什么……可以遺忘。”
“太子殿下有話直說。”
眼神微微冷冽,李顯五指緊抓又松開,半響之后,才低語道“此戰若能勝,孤與你做個交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