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墨又眺望遠方,手指在袖口越捏越緊。
她賭一把,吳文斐,是不會去吃那道青筍臘腸的。
估計,他連筷子碰一下,都害怕。
因為,那青筍臘腸,是東陵的特產。
當年,最后一次,吳文斐混出了名堂,穿著嶄新的官袍來到君府之時,帶的特產,便是這臘腸,還跟廚娘道,跟青筍一起大火下鍋熗炒出油,最為美味。
爹爹很高興,將那盤青筍臘腸用最華美的盤子盛了,放在餐桌的中央。
她看著就覺得很油膩,一嘗,更是油膩了,她很討厭臘腸這種東西,將原本好好的青筍都給染污了。
“阿舞,你怎么不吃?”爹爹卻很開心,夾了好幾筷子,她記得爹爹尋常也很克制,飲食清淡,但爹爹那日,明顯確實是非常高興。
“哦,我吃飽了。”
“君小姐怎么吃得這么少?”吳文斐笑瞇瞇地看著她。
她冷冷道“我一向吃得少。”
“文斐,我就知道我沒有看走眼,以后的路,需要你自己努力去走。你放心,老師一定會盡可能幫助你的。”爹爹笑著說。
吳文斐連連點頭“是,是。文斐定不辜負老師的期望。”
從她的角度看過去,他的臉就在那盤青筍臘腸的旁邊,臉上還有幾個痤瘡,顯得那樣油膩。
……所以,這一次,她跟黃姐說青筍臘腸的做法,與當時桌上那盤,一模一樣。
黃姐也很聰明,一說便會了。
在這道菜上來之后,她牢牢地盯著吳文斐的反應。
她也想過,吳文斐會不會一見到這道菜,便臉色大變,掀桌而去。
但是,她賭一把,不可能。
吳文斐在官場上混跡已有數年。他是心有城府之人,現在架子雖然大,但也不會太過輕舉妄動。而且他此次到涿州朱文章這里來,就是想尋個機會,摘掉他的烏紗帽,顯然不會因為一道菜而大失分寸。
若是臉色大變,掀桌而去,無論如何,都是他沒有道理。
何況,還有兩個他的衙役在旁邊瞧著呢。
自然,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如果吳文斐也中了夾竹桃的眩暈迷惑之毒,做出有損形象的事情來,她會很痛快。
但是,長久看來,并非好事。
若是吳文斐自己做出了什么出格的事情,顯然,他會把這筆賬,記在朱文章的頭上。
就算此事有損吳文斐的前程,朱文章也斷然得不到什么好處。
吳文斐說不定還會散布謠言,說是朱文章著意陷害于他。
朱縣令在這方面,腦子不夠靈光,一定比不過這心思細密的小人。
因此,吳文斐不能中毒。
她尋思了良久,細細思索度量,中毒的人,只能是那兩個嘍啰。
這樣,吳文斐大失面子,為了怕被張郡守知曉此事,必然會想辦法為朱文章說好話。
要知道,張郡守可是最最在乎顏面,最最要求屬下形象端正之人了!
若是張郡守知曉此事……
所以,她算得很準,吳文斐必然會千方百計,掩蓋他的嘍啰非禮朱文章二夫人一事,而朱文章的烏紗帽,也保住了。
只是,唯一她無法算準的,便是,吳文斐,到底會不會吃這盤菜。
萬一吳文斐根本就忘記這道菜,夾了吃了,同樣也中了夾竹桃的毒,該怎么辦?
她自然,也仔細思量過。
她賭一把。
人,活在世上,總是要賭的。
如果吳文斐,竟然忘記了幾年前,君府里的那場為他慶功的宴席……
如果吳文斐,竟然忘記了爹爹對他的栽培,和他對爹爹的忘恩負義……
那么,他中毒,也是活該的。
然而,她算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