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竹林,過長廊,輕車熟路,只是與頭一次不同,這次雙方不是在那后花園的小亭子里相見,而是在一處私下的小房間中。
就連張先生也不如一開始那般,還在自家后院親自揮鋤頭,開墾菜地,而是靠臥在一張不大的胡床上,瞧著竟給人一種有氣無力之感。
哪怕過了好些天,可張清正眼眶處也依然能清晰瞧見一圈紅色的傷痕,臉上更是還殘余一些紅腫尚未消退。
到底是人老了,恢復力已大不如從前。
饒是昨日已從江輕寒那知曉了老人被宋承乾打傷的事,宋瑯卻依舊將那份初見的驚訝演繹得十分真實,雙膝自然而然地一軟,便直接跪倒在地,飽含真情實感的輕聲呼喚,甚至帶了一絲不愿打擾對方的顫抖。
“先生。”
張清正抬起頭,蒼白的臉色,疲倦的眼神,努力擠出的笑容里也盡顯虛弱。
“你來啦,小瑯。”
得虧中間過了好些天,宋瑯才來,否則要再早一些,張清正也沒法見他。
無需多想,宋瑯直接以膝蓋作腳,一點一點硬是挪到了張清正床邊,隨后一把握住了老人的手,兩行熱淚已經無聲滾落。
又是悲傷,又是憤怒。
“先生,您這是怎么了?是誰,快告訴弟子,這究竟是誰做的!”
一旁給宋瑯帶路的小書童眼見堂堂陳親王竟是如此一位性情中人,頓時也被感動,竟脫口而出道“先生去了趟東宮,然,然后就被,就給抬回來了。”
張清正上半身一下子從胡床上彈起,斥責道“住嘴!我往日都是怎么教的你,非禮勿言,非禮勿言!”
小書童“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很是替自家先生委屈。
“先生,這本就是事實,弟子又未胡編亂造,為什么不能說?”
張清正氣得吹胡子瞪眼,往外一指,怒斥道“你給我出去!快出去!去面壁思過!好生想想為什么!咳咳咳,咳咳咳”
說著說著,老人竟重重地咳嗽了起來。
宋瑯一邊伸手為張清正順著氣,耳聽得小書童已經轉身離開,方才佯裝不知,小聲追問道“先生,是不是太子他”
張清正咳得滿臉漲紅,聽到宋瑯的問題后,一時間卻只能沉默。
他既不能承認,卻也沒辦法否認,前者涉及國事,后者則是礙于性情。
不過,沉默本身也是一種回答,宋瑯見狀,突然一巴掌重重地打在自己臉上,一下還不夠,兩只手左右開弓,嘴上還在念個不停。
“都怪我,都怪我,肯定是我的錯,都怪我,是我害了您,是我!”
張清正趕緊拉住了宋瑯,眼神中滿是一個老人看待自家兒孫的心疼。
“不,不是你的錯,不是。”
宋瑯下手極重,兩邊都已見紅印,此刻更邊哭邊道“先生,若不是因為我,您又豈會”
張清正搖了搖頭,嘆息道“唉,這不是你的過失,是他,是他自己的錯!欲人勿聞,莫若勿言,欲人勿知,莫若勿為,而他既然做了,那就怨不得人知道。何況那日你告訴我后,我便去勸過他了,是他不知悔改,終為陛下所知,這又豈是你的錯呢?”
宋瑯低下頭,黯然神傷。
“可,可這終究是我害得您”
張清正立即打斷他道“孩子,這件事你已經做的很好了。以德報怨,縱然是先生我也不如你,你若再自責,先生都要無地自容了。只嘆我看錯了他,陛下也看錯了他,唉”
宋瑯默然無言,只是緊緊握住了老人的手,任由淚水滴落在手背。
這種時候,沉默就好了,很多時候,無聲勝有聲。
好半晌,張清正才道“你今天來,所為何事呀?”
宋瑯伸手拭去眼角垂落的淚水,道“太廟大祀那天您沒來,我聽人說,是您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