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樓的人氣之所以如此旺盛,幾乎冠絕平康坊,除了樓里的姑娘們個個嬌俏可人,善解人意外,還在于本家舍得在裝潢上花錢。
花月樓分為花樓與月樓兩座,中央有一條從曲江池流出的小河橫穿而過,這也是南曲地價之所以更貴的原因,兩樓之間以數條廊道相連,不光如此,夜里更可去到河邊,下到畫舫,懷抱美人,沿河而行,賞月觀景,十分美妙。
丟下鄭晴兒,宋瑯獨自一人站在廊道邊,手扶欄桿,低頭望著水中倒影。
月上中天,春末宜人的晚風輕拂臉頰,恍惚間,那河水中的倒影竟好似在逐漸變化,變回了那個曾經的自己。
遙想當年,依舊年少,對外面的世界還飽含期待與善意,而后獨自一人,奔波數年,功成名就,嬌妻在懷,何其得意。
再之后,因欲為社會略盡綿薄之力,故投身慈善,也曾幻想過,待老來,與妻兒田園牧歌,頤養天年,豈不快哉?
未曾想,一夜之間,急轉直下,目睹奸情,夫妻無愛,兄弟無情,曾經美好的,充滿希望的生活,轉眼間便只剩下了一地雞毛。
到最后,慘遭算計,一場車禍,手足俱斷,只剩一殘軀,聽盡人間丑惡,憤而自盡,到今日,又算什么?
兩世為人,這等離奇的經歷,任憑說給誰聽,對方也不會相信,只會覺得你是不是得了臆想癥,或是被邪祟附體。
宋瑯也從沒生出過向外人傾訴的欲望,因為他已不再相信任何人。
一種徹骨的孤獨感,隨著夜風,緩緩襲來,這注定只能獨自消化的惆悵,讓宋瑯情不自禁抱住了自己。
只能苦笑。
殘雪凝輝冷畫屏,落梅橫笛已三更,更無人處月朧明。
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里憶平生。
耳聽得,曲聲悠揚,鶯歌燕舞,笑語盈盈,人間富貴
何處該是吾心歸處?
他默默捂住了臉,內心深處,那僅存的一點良善,亦或者殘存的一絲自我,讓他產生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負罪感。
未曾想,當年剛入社會,為溫飽而奔波打拼,無暇顧及其他的日子,竟成了如今已無法再奢求的,平淡中帶著可愛的時光。
他在不斷地向內詰問著自己。
如果說,殺馬衛是因為他觸犯了自己的底線,而后騙張清正,騙白令徽則是為了謀求立身之本,不得已而為之,那現在呢,這算什么?
無怪多愁善感,平地起秋風,只因每個人都有良心,區別只在多少而已。
可他呢,他也應該有良心嗎?
這個問題注定得不到答案,因為問別人容易,問己最難。
畫舫小舟無聲過,河中明月靜靜碎。
當時只道是尋常?
一條不歸路,路上的人偶爾也會轉頭,但并不停留,只空余一聲徒增奈何的嘆息而已。
宋瑯使勁搓了兩下臉,本就沒有多少的醉意一掃而空。
他重新睜開眼,河中蕩漾開來的波紋里,兩個模糊的人影好似合二為一,而他的眼神,亦漸漸變得幽深,冰冷。
正如河中水,正如水中月。
屋門外,隨著認出魚幼微的宋歡一把拉住了她的手,魚姑娘這才好似剛剛驚醒,趕緊拉住門框,一扭頭,神情凄婉地朝屋內喊道“救命!救命!”
宋歡哪兒會跟她客氣,見她還敢掙扎,直接一巴掌甩了過去。
“叫什么叫?趕緊跟本王走!”
宋歡這一幫人在門口堵著鬧事,花月樓的人雖然瞧見了,卻根本沒有上來勸阻的打算。
經營青樓勾欄,其實最怕的就是遇見這種情況,兩邊的客人因為爭風吃醋,或者其他原因鬧了起來,本家夾在中間,里外不是人。
若兩方背后都沒太大的勢力,那本家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