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宋瑯有記憶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踏足御書房,正如他先前所言,他只是區區一珠親王,位卑權輕,莫說御書房了,就連含元殿,都是他絕對進不去的地方。
然而,今時今日,踏足此地,他卻已不再是那個唯唯諾諾,膽小怕事的宋瑯,哪怕得天子召見,也并無多少受寵若驚之感。
屋內,大總管白朝恩躬身候在一旁,紋絲不動。
他的厲害,就在于天子在時,哪怕他就站在屋內最顯眼的位置,其他人也會下意識忽略他的存在,而當天子不在時,你就算想忽略掉他的存在,也不可能。
至于天子宋澤雨,則一直在伏案批閱奏章,因為太過專心的緣故,直到屋外的光線略微暗了一些,他才停下筆,抬起頭,看向了那個站在門口的四兒子。
恍惚間,宋澤雨眼中看見的,不再是宋瑯,而是一個已經闊別了整整二十年的故人。
宋瑯不知其中玄機,卻不敢怠慢,三步并作兩步,趕緊上前拜倒。
“兒臣叩見父皇,愿父皇,萬福金安!”
記憶中的人影支離破碎,漸漸消失,宋澤雨遽然驚醒,還有些茫然,待得終于回過神后,又緩緩低下頭去,重新恢復了先前專心致志處理國事的模樣,就連語氣也是不咸不淡的,透著一股子疏離感。
“起來吧。”
宋瑯緩緩起身,依舊不忘謝恩。
“謝父皇!”
宋澤雨有意無意地道“這次去梁州,你鬧出的動靜不小啊。”
不等宋澤雨發難,宋瑯便立馬接口道“是呀!差一點,兒臣,兒臣就再也見不著父皇了。”
話到最后,聲音已經帶上了些許哭腔。
宋澤雨手上的筆一停,三息過后,徹底放了下來,這一次,他終于肯抬起頭,看向下方,而宋瑯則坦然地與之對視,只是臉上的表情甚為可憐,就像被人一腳踩了尾巴,卻又不敢發作的貓。
得益于宋瑯前二十年來有目共睹的糟糕表現,除了宋良這樣心細如發,而且生性多疑之人,幾乎再沒有人會懷疑他是一只城府極深,故意隱藏自己的老狐貍,因為沒有人會甘愿藏二十年,卻什么也不做。
宋澤雨幽幽地道“一些人為了快速結案,操之過急,險些害死了朕的兒子,所幸祖宗保佑,瑯兒平安歸來,朕,就不追究了。”
一句話,算是給這次的事定了性。
宋瑯聽了這話,眼眶一紅,竟突然抬起袖子,來回抹淚。
宋澤雨見狀,輕哼一聲,很是不滿。
“哭什么?朕當年,為洛陽王所埋伏,五百騎過去,最后只有十三人一起回來,倒也沒像你這般。”
很顯然,他與張清正不同,像他這樣軍伍出身,南征北戰十余年,親手打下自己所有之江山的雄主英豪,并不喜歡宋瑯這種哭哭啼啼的軟弱表現。
然而,宋瑯卻是一臉委屈地道“兒,兒臣只是覺得,那些大人們,都是國之棟梁,于國有用,卻不幸身死,兒臣無甚才干,于國于民,都毫無作用,卻偏生活了下來,這,這實在是,太,太不公平”
宋澤雨聞言,臉色頓時緩和了不少。
“張師曾給朕說過,你性子溫和,心中有百姓,也有國家,更難能可貴的,是秉公持正,甘于奉獻,不爭不搶,雖多年未曾接觸政務,才學無法施展,但只要循序漸進,將為必為國家棟梁。所以朕這次,就是想給你一個學習處理政務的機會。朕的孩子,都是當世人杰,你也不例外,切莫妄自菲薄,徒增煩惱。”
“道德經上說,‘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他們不幸遇難,是他們行事太過激進所致,而你既然活了下來,自當從中學習到一些經驗和教訓,將來就能比他們做得更好!你呈上來的那些卷宗,朕都看了,可以說,這次若無你在,這案子絕不會結束得這么快,也絕不會查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