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三思帶領難民,終于在七月十四日的傍晚抵達了養馬島。
這是支龐大的隊伍,即便在大清河沿岸被滿洲騎兵屠殺了一陣,難民的數量還是有二百八十五名之多。
阿濟格入寇后京師震動,從畿輔南逃的難民數量頗多,靜海一帶的大小船只大半被人雇傭,剩下幾條船的租價也頓時漲了不少。到了靜海之后,孫行遠掏出身上所有的錢來雇船也只夠一半的難民坐船回島。左三思和孫行遠好說歹說,承諾事畢之后出兩倍船費才勉強勸動了幾名船夫,一行人擠在一起勉勉強強的坐上了回航的船。
船隊依然在孫家莊南村圩子旁靠岸。起初只有一兩名晚歸的漁民發現了這支船隊的身影,傍晚光線昏暗,兩個漁民沒看清,還以為之前鬧得沸沸揚揚的海寇又來了,趕緊往挨家挨戶的喊。不多時全島的老少爺們都抄著家伙聚到海灘,把剛下船的難民們圍到一起。難民們一路坎坷,見到島民兇神惡煞的出來,頓時又嚇暈了幾個。左三思和孫行遠慌忙出來解釋,這才平息了事端。
島民們雖然吝嗇,但聽左三思講完這些難民的悲慘遭遇后都動起了惻隱之心。家家戶戶都拿出了些魚干和陳年粟米,幾名年輕力壯的島民在海灘上架起了幾口大鍋,用島民拿來的食糧熬了些稀粥,分發給餓得不成人樣的難民們。
左三思坐在一塊石頭上,看著不遠處的篝火下千恩萬謝地喝著粥的難民們,不由得微笑起來。自己這一趟雖然受了好多傷,累得不成人樣,但看到這些在原本歷史中已經死去的人們此刻還能活蹦亂跳,頓時覺得自己怎么都值了。
這幾日左三思的神經高度緊繃,此刻放松下來,全身的酸痛和疲乏一股腦地涌起,睡意也瞬間襲來。
左三思趕緊拍了拍腦袋,告訴自己不能睡。眼下還有一大堆事情等著他處理,雖然島民們拿出了些糧食,但左三思知道這是島民們能夠的全部了,從明天開始,這近三百人的吃喝拉撒都要由自己解決。他心想自己考慮的還是太淺了,煙草固然可以帶來不菲的收入,但從種植到收獲需要一年左右的時間,這一年間自己要想方設法地養活這些人。
他走到海邊洗了把臉,冰涼的海水讓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一襲紅衣從他身邊經過,左三思抬頭望去,只見那路上救下的少女也走過來洗了把臉。幾日間他們忙著逃難,少女的臉上一直滿是塵土,左三思一直沒好好看過她的臉,此刻海水沖掉了污垢,露出少女那光潔白皙的皮膚來,左三思這才發現這少女的容貌不下于孫妙卿。
“謝謝你救了我們這些人的命,之前懷疑你是建虜,言語間多有不恭,還請原諒。”少女用袖子擦了擦臉,見左三思正在看自己,便站起來沖左三思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此刻脫離險境,少女也恢復了官宦之女的氣質,舉止之間落落大方,與之前左三思在林中遇到的那亡命之徒迥然不同。
“哪里哪里,姑娘一身好箭術,救了我的命,我還沒答謝呢。”少女前后的反差讓左三思也是一怔,趕緊站起來回了一禮。
“不知姑娘身為女子,如何使得這般好箭術?”禮畢后,左三思又問。
“家父官為巡關御史,我們全家也因此久在邊關,他擔心一旦韃虜來犯我會有危險,所以幾年前借調了幾名手熟的弩手,教了我射術。”少女提起父親,眼眶又紅了起來。
“你父親是忠烈,會名留青史的。”左三思不擅長處理這種生死哀愁,想來想去也只能這樣干巴巴地安慰了一聲。
少女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兩個人就這樣無聲地坐在海邊。
“這島上沒什么空房子,今夜各位可能沒什么住的地方。今晚姑娘若是不嫌棄,可以去我那里對付一晚。”沉默許久后,左三思又說。
出乎左三思的意料,少女聽到這話猛地站了起來,臉上充滿羞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