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陰了一整日,到了傍晚,終于又下起雨來。
地面顫動,四匹戰(zhàn)馬踏著泥濘的土地,在大堤下飛馳而過。一旁的幾名苦工趕緊背過身去,躲避馬蹄濺起的泥水。
四匹馬直馳到工地的正中,馬上的一名校尉猛地扯住韁繩,把馬鞭在半空中甩了個響。
“太慢了!”校尉環(huán)視四周的苦工,大聲喊,“今日正午五丈河上游發(fā)來水報,河水再度猛漲,隨時都有可能沖垮舊堤。從今夜起爾等睡眠時間折半,速速修好新堤!”
校尉的嗓門極高,一聲吼壓下了細密的雨聲,清晰地傳入數(shù)千苦工的耳中。但聽到連睡覺的時間都被剝奪了一半,幾千苦工都一聲不吭,繼續(xù)彎腰勞作,仿佛沒聽見校尉的話一般。
“饒知州知爾等人手不足,特又征調一批民夫相助爾等,爾等需謹記饒知州的恩德!”見沒人回話,校尉又是一聲吼。
人多就意味著可以早日修完大堤,校尉這句話讓苦工們的精神為之一振,有人直起腰朝那校尉作揖致謝。
校尉掃視一圈,滿意地點點頭,剛要開口再說幾句,一旁卻突然竄出一個黑影。校尉吃了一驚,一扯韁繩后退了一步。
“青天老爺!”梁瘋子跪伏在校尉馬前,嚎啕大哭,“我寧海州何其有幸,出了饒知州這么個青天老爺啊!”
那校尉是劉練臣的親兵,暫借給饒登傳令用,此前一直在州城附近活動,并不知道五丈河大堤下有這么號人物。他一時搞不清楚狀況,不知這人是忠心耿耿還是惡意攪擾,舉起馬鞭猶豫再三,卻沒有揮下。
“梁瘋子你他媽給我滾開!”一旁五丈河的監(jiān)工官兵見到此景,趕忙小跑幾步,一鞭抽到梁奇身上,想替校尉解圍。
“多謝。”校尉像是著急,朝那官兵微微頜首便策馬離去。
梁奇挨了一鞭卻仍跪在原地,四匹戰(zhàn)馬濺起的泥水灑滿他的全身。
“多謝將軍賜泥!”梁奇抬頭,對著校尉離去的背影,笑得瘋癲。
“你他媽活得不耐煩了是吧。”那監(jiān)工官兵自覺丟了面子,一腳把梁奇踹到泥地上。
“好極,好極!”梁奇在地上打滾,不住地喊。
校尉離去后不久,果然有一隊官兵押著數(shù)百的平民來到了大堤下,哭喊聲與喝罵聲響成一片。苦工們循聲望去,都是一怔,片刻后甚至有人低聲罵了起來。這群民夫居然都是一幫十二三歲孩童和滿頭白發(fā)的老人,甚至還有幾個婦人與和尚。
“累死了,過來搭把手。”那一隊押運的官兵嚷嚷著走向雨棚。
饒登的命令緊急,他們冒雨抓了這么批老弱病殘,個個都累得腰酸腿痛,此刻急切地想要休息。
本就在雨棚下避雨的官兵也不想出去淋雨,簡單地應付了幾聲后仍是坐著不動。那數(shù)百個新來的苦工被晾在雨幕中茫然無措,有幾人忍不住哭了起來。
哭著的多是婦人和孩童,那哭聲和雨聲混在一起,更顯凄慘。勞作的苦工們都生出些不忍來,但在監(jiān)工鞭子的積威之下,誰也不敢去當這個出頭鳥,只能用同情的眼光遠遠地瞄上一眼。
哭啼的聲音終于惹惱了看守的士兵,幾個人嘴里嘟囔著臟話,不耐煩地走到了新來苦工的面前。
“都他娘的閉嘴,吵得老子煩。”士兵怒斥一聲。
幾個婦人被這一吼都嚇得止住了聲,可孩童們年紀尚幼,雖然竭力收聲,卻仍止不住地低聲啜泣。
“小崽子,沒聽到你爹說話呢?”士兵們被迫從雨棚出來出來,心里滿是不快,聽到這幾個孩童的哭聲就更為惱火,說著掄起手中的棍棒打了過去。
一旁的幾個大人雖然伸手想要庇護,但已經來不及。幾個孩子結結實實挨了一下,撲通一聲跌入泥水。
“行遠,莫要著了他的道。”站在一旁的左三思拽住了滿面怒容的孫行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