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滾滾,閃電的光點亮了黑夜,又在一瞬間歸于寂靜。
饒登孤身坐在黑暗的書房中,沒有點燈。
雨云遮住了月亮,空蕩的書房中沒有一絲光亮。饒登一動不動地坐在木椅上,冰冷的空氣涌入他的鼻子,讓他更加清醒。
那會影響他仕途的難題似乎已經被解決了。劉練臣的建議非常有用,一萬多民夫的努力下,五丈河與清水河的建堤事業都在有條不紊的推進著,可能會摧毀寧海州的水即將在萌芽中被掐滅。一切似乎都很完美,等這連日的陰雨過去,他治下的百姓一定會更和樂,他的仕途也會更光明。不久之后一紙調令就會從京城發來,他將成為左右朝政的京官。
萬事皆稱心如意,沒有任何值得擔心的。
饒登明白自己應該這么想,可最近幾天夜深人靜時他總是睡不著。他在臥室中踱步,在庭院中發呆,可怎么都閉不上眼睛,眼前不斷地浮現那些在風雨里與河水搏斗的無辜苦工。
饒登閉上眼睛,倒在椅背上。
此刻書房之中一片寂寥,他的心跳聲顯得無比清晰。饒登伸出手,手掌緩緩覆蓋自己的左胸之上,感受心臟的跳動。
那顆心臟的律動無比紊亂,饒登明白,這是良心的不安。
輕叩木門的聲音打斷了饒登的沉思,他抬起頭,只見書房的門外多了一點燭光。
“進來。”饒登清清嗓子,喊了一聲。
“老爺,夫人讓我來給您送件衣服。夫人還說最近老爺滿是愁緒,要老爺多尋些樂子。”年輕的丫鬟手持蠟燭,抱著一件大氅走進書房,滿面羞澀地站在門邊。
饒登微微一笑。縱然連日陰雨氣溫驟降,這八月里的寧海也用不上大氅。讓這年輕的丫鬟在深夜前來,他已經猜得到自己那賢惠的妻子的用意。
“衣服放下吧。”饒登道。
“那讓奴婢給老爺添香。”丫鬟放下大氅,低頭向饒登走來,一件一件地褪去身上的衣衫。
“不必了。”饒登冷漠地看了丫鬟一眼,“你回去,和夫人說我正研讀經史,無暇他顧。”
“可……”這小丫鬟進了饒府一年才終于等到翻身的機會,忍不住要出言抗辯。
她抬起頭,卻正對上饒登冰冷且威嚴的視線。饒登并不說話,但他的氣勢有如泰山,壓得她不得不低下頭去。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現在并不是在和平日里那慈眉善目的老爺說話,她現在是在面對司牧寧海萬千生民的饒知州。
“是。”丫鬟咬著嘴唇,攏起敞開的胸口,緩緩退出了書房
一切又重歸寂靜,丫鬟走時忘了帶走蠟燭,此刻蠟燭的微光照亮了書房的一角。
那角落里放了一座書架,上面堆滿了饒登中舉前曾徹夜苦讀的書籍。自從當上知州,饒登已經很久沒有看過這些書了,每本圣賢書上都沾著一層灰。平時在書房時饒登從未關注過這座書架,但此刻被室內唯一的光源照亮,他不得不朝那方向看了幾眼。
飄忽的燭光下,饒登忽然注意到有什么東西被壓在了書架下,那東西薄薄窄窄,像是封書信。
好奇心被勾了起來,饒登皺著眉,走到書架旁蹲下,小心地拾起了那封信。
這信的信封還未被拆開,饒登借著燭光,看到那信封的落款處寫著寧海衛百戶賀鳳之子賀久。
饒登輕輕拍了拍腦門,想起確實有這么個人給自己投過一封信,還曾來過自己的宅子一趟,但他當時忙于大堤的事情,就把來訪的賀久攔在了門外,一生氣還把信丟到了一邊。他本想收拾了河水暴漲的事情后再處理這封信,但這幾天忙得焦頭爛額就把它給忘了。
“怎么給忘了。”饒登自言自語,拆開了信。
饒登快速地讀著信,但還沒讀到一半他便騰地一聲站了起來。
“劉指揮親兵何在!”饒登手中攥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