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登緩緩睜開眼睛,看到四周站滿了人。但鋪天蓋地的陽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又立刻闔上了眼皮。
身旁似乎有人正在說著什么,但尖銳的耳鳴充塞了饒登的整個耳朵,讓他沒法聽清。
膝蓋傳來的陣痛讓饒登意識到自己正跪在地上,他活動了一下小腿試圖站起,卻發現自己被綁住了。
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也不知道周圍的人是誰。他試著回憶,可腦后傳來的劇痛讓他不得不停止思考。他的腦海漆黑一片,只有被人從背后襲擊的記憶還稍微殘留著。
“水,水……”饒登張開了被陽光烤的干裂的嘴唇,虛弱地說。
左三思看著跪在他面前的饒登,眼睛中生出了些憐憫。這個在不久前還在司牧寧海州千萬生民的男人此刻卻衣衫襤褸,他的頭發散亂,腦后頭皮上流下來的血已經凝固,在他的頭發上結成了一塊塊難看的血痂。
“行遠,去給他找點水吧。”左三思附在孫行遠的耳邊,低聲說。
牟平圍城時孫行遠負責攻打東門,直到燒毀州衙時左三思才和他重新聚到一起。
“嗯,這就去。”孫行遠也心有不忍,他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我寧海千萬黎民,不曾負過饒登,可饒登卻將我等百姓為牛馬,為雞豚……”梁奇面對著成千上萬的義軍,正振臂高呼著。
梁奇不愧是個好戲子,他的聲音激揚雄壯,內容也極具煽動力。他從五丈河大堤下那些苦工們的慘劇講起,而后又談到饒登擔任寧海知州以來多次在荒年催糧的冷酷行為。他還向一眾義軍介紹饒登在廣東老家有一棟金碧輝煌玉磚鋪地的宅邸,而那棟宅邸中充滿了饒登從寧海百姓家中掠走的少女,其中甚至還有饒登未過門的兒媳婦。
雖然內容都是假的,可演講的效果很好。梁奇就像是個中世紀時期的傳教士,一番宣教般的言論點燃了無知的民眾們的怒火。他們的眼神中了充滿憤怒,雙臂揮舞,恨不得把饒登生吞活剝。
左三思無聲地看著梁奇的背影,覺得這個人就是個天生的反賊。他知道這些行為是必要的,可他卻沒來由的生出些厭煩來。
當太陽升到最高處時,梁奇的宣講終于結束了,他走到左三思身前,恭敬地彎下腰去。
“將軍,惡首饒登的罪行已經宣之于眾,此賊該當如何,還請示下。”
“斬之。”左三思深吸了一口氣,斬釘截鐵地說。
“遵命!”梁奇抱拳回答。
“將軍令,斬之。”梁奇轉身,對著兩名劊子手喊道。
那兩名劊子手是在城破之時被義軍俘虜的,他們看著這執掌一方多年的知州,渾身顫抖著不肯往前走。
“沒聽到么?讓你們斬!”梁奇怒喝一聲。幾名義軍聞言立刻抽出腰刀,走到劊子手身后。
那兩名劊子手對視一眼,深吸了一口氣,顫顫巍巍地走到了饒登身后。
“知州,別怪我們倆,我們這也是被逼無奈。我會好好砍,給您個痛快。”一名劊子手對著饒登道。
饒登閉著眼睛,沒有說話,他的臉色平淡,既沒有恐懼也沒有憤怒。
“嗨!”見饒登并無遺言,那劊子手也不再等待。他大喝一聲驅散恐懼,舉起了手中巨大的砍刀。
嗡的一聲,一道白光閃過。血花飛濺處,一顆頭顱騰到了半空之中。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饒登睜開了眼睛,在半空中冷漠地俯視著歡騰的人群。注視著那顆頭顱的人都被饒登這冰冷的眼神盯得害怕,他們不再歡呼,紛紛低下了頭。
砰的一聲,人頭落地,天地寂靜。
“殺的好!”不知是誰呼喊了一聲,打破了寂靜。
無數歡呼聲隨之響起,狂喜一瞬間就壓倒了心中的恐懼,圍觀的人群沸騰起來。
潮水般的歡呼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