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得近來,看到一個包著頭巾,滿臉胡子的胡人在那里跟關隘的軍官吵架。
“我們這十五車貨,在烏梁鎮、德寧軍納過稅了,按規矩,到了你們蕭風關,只要十抽一就好了,你為什么要抽我三成稅?”
“規矩?到了這里,我就是規矩!”關隘的軍官昂著頭說道,“我說收多少就收多少,你個胡商,呱噪什么?要敢啰嗦,老子辦了你?!?
“辦了我,有本事你當場辦了我!”那胡商跳著腳罵道,絲毫不見怯弱。能跋涉數萬里出來做生意,沒有一個是良善好欺之輩?!爸灰悴慌牢?,大爺我就去山北防御使司、去白云州、去陰山行省轉運司告你丫的!陰山告不了你,老子去京師告你丫的御狀,老子就算這趟賺不到錢,舍去命來,也要拉了你這個直娘賊的當墊背。”
看到一個胡商用一口夾生京片子在那里跳腳罵街,頗有幾分喜感。
軍官聽得胡商這么一罵,也知道這伙子商人絕對是這條商路上跑慣的老油條,真要是讓他們去上告,不要去陰山行省和京師,光是去白云州就能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那幫子文官,早就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盯著自己這些丘八,只要抓到些錯,彈劾就跟不要錢地往上遞。本朝的規矩,文武分治,各自制衡,按律關稅只能由軍鎮和防御關隘抽取,入了蕭風關,就不能再抽取關稅了,只有在交易時才可收取商稅。關稅歸軍鎮防御關隘,商稅才歸地方,所以你說白云州那幫子文官眼睛能不紅嗎?
“你這胡貨,早嚷嚷老子就真辦了你?!避姽偕珔杻溶蟮卣f道,“看你跋涉萬里,到這里也不容易,著實辛苦,本官就體恤你,只收你個兩成。”
“什么?還要收我兩成!你個狗賊,真要吃我們的肉,飲我們的血啊!我們走上這一遭,幾是九死一生,賺些買命錢,你還要抽大半去,我等還有什么活路?”
胡商在那里捶胸頓足,嘶嚎哭叫著,關口圍著數百來往的商旅,指指點點,不少人都心有戚焉。大家伙都是拋家棄親來做生意,遠涉上萬里,此中辛苦,自然深知。
軍官看到圍觀的人,心里也有些麻爪了。這些商旅里有多少是權貴人家的商號?要是他們回去后多上那么一句,自己這芝麻綠豆大的官也就當到頭了??稍僭趺礃铀惨獜姄蜗氯ィ駝t今天他就過不了關。
“來人,給我把這胡賊抓起來,他在這里肆意生事,定是奸細!抓起來,細細審辦?!?
“住手!”幾乎兩個聲音異口同聲地喊了出來,一個自然是劉玄,另一個卻是女聲,從不遠處的馬車里傳出。
劉玄看了一眼那輛馬車,轉向關隘的軍官,陰著臉問道“按律你這蕭風關當收多少關稅?”
那位正八品的隊虞候還沒來得及發威,李公亮上前,笑瞇瞇地說道“成均館都檢校文字、門下省殿中司監察御史、樞密院東房副承旨、欽差觀軍容使掌錄事、從七品宣教郎劉大人問你話,你還不快快答來?!?
隊虞候臉色一耷拉,剛才一直強撐著的那股子氣全泄了,雙腿瑟瑟發抖,大有一言不合就要下跪的姿態。他可是聽說了,關里今兒來了兩位欽差,都是京里的高官,就是他們防御使見了,都要恭敬行禮。
“天德、豫春,扶住他!”劉玄喝道,“九邊軍鎮的男兒,沒有膝蓋軟的。”
“小的不是九邊軍鎮,小的隸屬山北防御使麾下?!标犛莺蚨哙轮鸬?,要不是徐天德、常豫春一左一右扶著他,真就跪在地上了。
“狗賊,管你什么防御使的麾下,支著耳朵聽訓?!背Tゴ汉敛豢蜌庠谒~頭上怕了他一巴掌,喝道。
“你這狗賊,知道朝廷為什么要讓九邊軍鎮和爾等關隘收關稅嗎?就是讓你等以稅換糧草來養軍。卻不想你這廝,為貪墨私利,隨意加征。像你這等橫征暴斂的小人劣吏一多,這商旅便畏難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