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這幾年見識到了許多人情世故,尤其是前年老太太過世后,失去最大的保護傘,他猛然間成熟了不少。現在他雖然很心痛舊友柳湘蓮,但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冒冒失失亂說話了。
“環老三,這柳湘蓮罪過大嗎?”
“這案子被移交給了灤州檢察御史官,不日就要交由灤州典法院審理裁斷。聽那檢察御史說,此案是證據確鑿,按律應該是苦役十五到二十年,看推官具體怎么判了。”賈環不淡不咸地答道。
“三叔,火燒云是不是穿著一身紅披風?”賈蘭興奮地問道。科試已經名存實亡,他也認了命,現在大興第一中等學堂讀書,明年要參加省考,目標是京師大學和去年才開設的弘文大學堂。不過自從到中學讀書,不再苦于科試后,賈蘭的性情都有些變了,多少有了些少年心氣。
“那倒沒有,只是他腰間常系著一根大紅汗巾,說是他好友相贈的。所以一傳十十傳百,就傳茬了,變成了紅披風,也叫出了火燒云的匪號來。”
聽到這里,賈寶玉臉色一變,他記得自己贈送過柳湘蓮一條大紅汗巾,還是蔣玉菡贈送給他的。想不到自己的物件卻成了直隸知名大盜的標識物。
“環三叔,聽說就是因為這件大案,你積功被擢升為京遼鐵路社副督察長?”賈薔羨慕地問道。他現在頂了東府的名頭,常年在外面奔波,知道京遼鐵路社現在經營著國朝第一條鐵路,里面的人各個都前途遠大。副督察長在鐵路社也是高層,督察長管著安保處、風紀稽查處、審查稽核處等要害部門,他的副手當然手握實權。真要比,差不多等同直隸警政署副署長。
賈薔知道賈環能夠坐上這個位置,除了漢王探春側妃的面子,也要靠功勞和運氣。最關鍵的,賈環年紀輕輕的就坐上這個高位,想必是漢王愿意提攜他。現在看來,賈環本人也爭氣,拿得出人來,那就更了不得。
賈府老太太駕鶴西去,心里有數的人知道,賈府的天塌了一半。賈政賈老爺調任遼東省布政使,大家明白,這完全就是鍍金。遼東是劉家老根據地,經營多年,上上下下的人手都布滿了。把賈政調任過來,做個泥塑菩薩,實事由左右副手處置,鍍完一層金后,賈政就可以名正言順地進掌弘文院,在資政院做個光祿資政大夫就算頂天了。
這個位置雖然尊榮,卻沒有實權了,也就意味著賈府老一輩慢慢遠離實權中樞。這個時候,要是賈府下二代不跟上,很容易就敗落了。現在整個賈府數下來,賈寶玉不諳世事,賈蘭又太小,還只有賈環暫時能擔得起這個重任。
如果真是這樣,那賈府就有熱鬧看了。這次去遼陽給賈政祝五十大壽,身為東府代表的賈薔看得出來,賈政應該看到這些問題,只是他也束手無策。
賈薔心里明白,賈寶玉對自己夫妻兩人確實有恩,但真要到了那個地步,賈薔還是會站到賈環這邊。人家親姐姐是王妃,自己又有些本事才干,賈寶玉有什么?不過賈薔猜測得到,漢王應該不會坐視那種情況發生。最大的可能就是讓賈環分戶獨立出去,就像賈璉一樣。
這樣的話大家皆大歡喜。
四個人各自懷著心思,吃完了這頓飯,賈寶玉有些郁郁不樂地回到自己的包間。林黛玉還在那里伏案奮筆。
“吃完飯了?”林黛玉抬起頭來問道。
“吃完了。”
看到賈寶玉興致不高,林黛玉知道他心里有事,便開口問道“怎么了?”
賈寶玉把柳湘蓮的事略述了一遍,然后嘆息道“真是造化弄人,柳兄多好的人,任俠重義的好漢,卻成了一介盜匪。十幾年苦役下來,不死也要脫層皮啊。真不敢相信。”
“路是他自己選的。這人的事,我聽岫煙說起過。薛二爺為他這位恩人謀了好去處,可是這位就是待不住,好好的營生不做,非要走遍天下路,鏟天下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