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根扎人的胡須留在葉雨的絡腮上。
老僧道“十年,彈指一揮間。”
葉雨道“大師,可曾尋見你的師弟?”
老僧轉著念珠,反問道“你呢?”
葉雨黯然道“我未曾尋得。”
老僧道“給你的布囊打開了么?”
葉雨道“打開了,燒了。”
老僧露出了微笑,道“既已悟得,緣分自有匯聚之時。”
葉雨道“與你師弟的緣分呢,可曾匯聚?”
老僧道“阿彌陀佛,還沒匯聚,相信冥冥之中一切安排自有其道理。”
二人又一次四目相對,未能尋到心中之人,能在茫茫人海遇到故人,也是一種緣分,也是一種繼續尋找下去的動力。
葉雨拿出身上最后一塊素餅,遞給老僧,道“大師一定餓了,我這還有不少干糧,你先用,這是素餅,不帶葷腥。”
老僧接過餅,道“誑語,這明明是你最后的干糧。”
被他看穿后的葉雨不知所措的低下了頭。
老僧道“你是個好人,不忍獨食,若推還與你,你肯定不愿。”說著,老僧把餅掰成了兩瓣,一半放在自己化緣的碗里,一半遞過去還給葉雨“這餅與你我都有緣。”
也不等葉雨同意,老僧就把半塊餅塞回給葉雨。
然后他從地上站起來,把自己的半塊餅掰成了兩瓣,給了旁邊兩個餓的奄奄一息的孩子。
老僧重新在地上盤腿坐下,生逢亂世,他仍然保持打坐參悟佛法的修行。
葉雨道“亂世民不聊生,難得有大師這樣的人仍保持著善心。”
老僧道“佛度我,我度佛,我度眾生,眾生度我。”
餓殍遍地,眾生不知何時才能得普度,有人信,也有人不信,老僧信。
老僧一雙充滿佛性的目光變得溫暖,以一個老朋友的口吻,真摯,忠誠,輕輕的問葉雨“這十年,你過的怎么樣?”
男人的威嚴不允許流淚,葉雨的眼眶卻已濕潤“我很孤獨。”
整整十年了,他竟然找不到一個愿聽他說孤獨二字的人。他本以為說了就能解脫,直到現在對一個老朋友說出自己的過去,他才發現自己反而更孤獨,更痛苦。
寒風很快將葉雨的淚痕吹干,他也問老僧“你呢?”
老僧笑了,笑容里沒有一點抱怨,沒有一點痛苦“天地萬物,日月星辰,蕓蕓眾生,都在伴我一路前行,我并不孤獨。”
葉雨道“你眼里的眾生是等著普度的,我身邊的眾生卻時常要害我。”
他又想起自己殺過的人,那些該殺的和不該殺的,殺完后悔或者不后悔的。
老僧道“生是肉身活著,死是靈魂醒了,每個生命在蘇醒后,善善惡惡,恩恩怨怨,都已成過往云煙。”
人性的善惡葉雨還未看透,老僧卻已參悟。
許國的追兵一天比一天逼近,城墻下的人漸漸散去,還留在原地的,要么是快死的活人,要么已經是死人。
老僧不愿離去,他所信仰的佛法讓他留了下來,他握住逝者一雙雙冰冷的手,默念著超度的經文。
無論逝者的手干凈不干凈,也無所謂逝者的手是不是流著血水,流著濃水。
葉雨問他“是不是超度的經文念完了,他們就能去到極樂世界?”
老僧道“有緣的自會去,無緣的,十遍經文也去不了。”
葉雨道“既然如此,為何還要替他們超度?”
老僧道“他們本不該死去,經文是為了讓他們在黃泉路上不孤單,念給他們聽,也念給我自己聽。”
整整一天一夜的時間,老僧不停的在躺倒的尸體間來回穿梭,嘴唇干的已開裂,也沒有停下的意思。
葉雨能想象到這十年里,老僧念過最多次的佛經,就是超度的經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