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琴聲深沉寧致。”
蘇媺似是感喟,又似是試探。
“琴者,禁也,禁止于邪,以正人心。可惜,世人大多隨波逐流,猶如潔絲染色,不復純凈。娘娘的一曲《墨子悲絲》,能彈至如斯境界,也算是化境了。”
“這話我如何敢當?”嬿昭儀清麗的眉宇一凝,旋即隱去。
她嘴角的笑意如花露蝶影,有些落寞,又有些釋然,再開口,卻有了回避的意味。
“你自幼得梅先生傳授,于琴道上自然有與眾不同的見解。”
蘇媺見嬿昭儀不欲深談《悲絲》,也隨之轉了話題。
“說來慚愧,我雖日日研習,卻始終徘徊門際,不過是紙上談兵罷了。”
“道本無形,衍生萬千,習琴亦無止境。”嬿昭儀一雙清眸透著善解人意“你年紀小,能有如此心得,已經很難得了。”
蘇媺謙然淺笑。
她深知,許多事不能急在一時。
恰如墨子說“染不可不慎也”。
嬿昭儀能將一曲《悲絲》彈得震顫人心,卻又孤寂如雪,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謹慎,可見一斑。
更何況,她身在人心易變的深宮之中。
看著嬿昭儀恬然嫻靜的臉龐,蘇媺不由地在心里嘆息美人雖未遲暮,只可惜,帝王寢殿里的高燭銅鏡,照得見六宮的鶯嬌燕媚,卻照不見永昶宮的綠發朱顏。
不多時,驟雨住了,蘇媺見時辰不早了,忙起身告辭。
嬿昭儀攜了她的手,送到門口“我天天悶在宮里,你若閑了,只管來我這里說話。”
蘇媺笑著應諾。
離了永昶宮,主仆三人拐進一條僻靜少人的長巷。
想起嬿昭儀的好意提醒,蘇媺沉吟片刻,低聲道“毓節門前太子驚馬,大概,你們都沒有注意到一件事。”
釋香和檀墨對視一眼,目露疑惑。
“沒聽三皇子說么?那是名馬良夜。這名字取自東方朔的一個夜夢,說西王母游東海,龍王第九子變成一匹駿馬,親為王母巡駕。其實,世間并無此馬,不過是有人馴化了塞北的野馬,得其血脈,繁衍后代,假托了這一來歷,以抬高馬的身價。”
見二人仍一臉懵懂,蘇媺接著解釋下去。
“那馬身上有野馬的血脈,以暴躁頑烈著稱,一旦受驚,別說一名侍衛,就是十名侍衛也攔不住它。今日,這馬竟如此溫順,若不是魚目混珠,便是吃了什么藥物的緣故了。”
“藥物?”釋香一聲驚呼,忙拿帕子裝作掩口。
“想來,是手下人怕太子駕馭此馬有所閃失,他們脫不了干系,便欺他不懂裝懂,用藥物壓了那馬的烈性,謊稱太子御馬之術十分了得,那馬才如此溫馴。”
“堂堂太子,被下人愚弄至此!”釋香不屑地道“有這樣的儲君,大齊的氣數也盡了……”
檀墨在一旁拉了她一把,不遠處的巷口,幾個小太監正躬身清掃積雨中的敗葉。
一片濕漉漉的桐葉帶著秋黃色的美麗余韻,舞著旋兒落在蘇媺腳下。
她不由駐足,目光所及,皆是枯敗的秋梗,但等到明春新發,便又是一個牽連興亡的輪回。
檀墨上前挽了蘇媺的臂膀,柔聲道“小姐穿得單薄,還是快些回宮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