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琛自然明白母妃的擔憂。
隨著他一天天長大,翮貴妃和太子對他的防備之心日甚。
他剛滿十五歲,內無親信仆從護持,外無故交摯友襄佑,一個人孤身在封地,母妃怎能放心得下?
而西北軍是父皇的舊部,貴妃和東宮的手伸不到那里,還能讓他研習兵書軍事、一償宿愿。
得知景元帝安排的那一日,暮春的瓊華宮后殿一角,花事正荼蘼。
懋妃性情肅簡,她不喜花香,也不喜游園賞景。
負責打理的小宮人便時有偷懶,連僅有的幾處花草也是一副頹敗可憐的模樣。
弘琛獨自一人躲在角落里,對著那片花褪殘紅,心情如落花一般,一時灰敗、一時負氣。
自己若與軍中之人往來、參與兵事,豈非更犯了東宮的大忌?
父皇和母妃希望他長進成才,但就算枉顧他的意愿,也該多想想瓊華宮如今的處境吧?
他抬頭環顧四周,偌大的宮殿冷若清廬,父皇已經許久未曾留宿了。
此時,母妃一定又在書房里練字。
那皓白的清江紙上,一定又寫著一個潤峭骨勁的“韌”字。
《說文解字》上說柔而固者曰韌。
懋妃喜歡這個字,她說過剛易折、過柔則損,兩者間恰到好處者,唯有一個“韌”字。
但從弘琛開始懂事時起,那一個個端莊淳淡卻骨架沉立的“韌”字,看在他眼里,都好似母妃十年如一日、孤寂凄清的身影。
弘琛賭氣般地想既然已有封邑,便遲早都要離京;與其前往西北軍,他寧可去封地。
雖然,母子二人從此再難見面,卻能打消貴妃和太子的戒心,母妃在后宮的日子也能好過一些。
于是,在前往封地還是西北一事上,一向恭順的弘琛第一次表現出倔強固執的一面,弄得景元帝頭疼不已。
父子倆僵持了數日。
一天黃昏,景元帝又傳召弘琛前往晉德宮覲見。
他迎著落日踏上殿前的漢白玉石階,看見曦華小小的身子坐在迎廊下,昂頭看那和璽彩畫上的龍鳳紋樣,見到他來,便道“來找父皇玩,有大臣來奏事,一時不得空”。
那一刻,高大肅穆的檐廊下,孤單的曦華,讓他仿佛又看到了瓊華宮里的懋妃。
皇宮里沒有與曦華年紀相仿的姐妹,她一直是一個人長大。
弘琛常常聽她抱怨皇宮又大又空,還不如老家涼州的芝麻街好玩,有那樣多的人和店鋪,還有吞劍吐火的雜耍藝人、推了獨輪車賣纏糖的小販……
當景元帝告訴弘琛,不日便將下旨,命他前往西北軍代天子督訓軍事。
弘琛知道此事已不可轉圜,不由十分沮喪。
煦暖的斜暉擦過菱花隔心,從敞開的角葉金瑣窗里投進來,晉德宮正殿一側的鎏金吉祥缸旁,傳來清脆悅耳的笑聲。
曦華和幾個小宮人正在玩羊拐,紅釅釅的小臉上漾著童稚的笑靨。
對比著自己的失落茫然,弘琛忽然希望,妹妹能一直這樣快活。
不久前,曦華去京郊定屏山賞桃花,與禮部侍郎蘇栯的女兒——蘇媺結識,接了蘇媺進宮玩耍了兩次,不知怎的,竟似著了魔一般,硬要留她在宮中長住。
翮貴妃極力反對,振振有詞道小公主正是學習禮儀的年紀,若是整日跟人閑耍游逛,只怕性子更加難以收斂。
景元帝因此十分猶豫,惹得曦華大哭大鬧。
那時,十五歲的少年初識“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語人無二三”的無奈滋味。
他一時憤然,覺得何不借此機會成全妹妹的小小心愿?
于是,弘琛大著膽子與景元帝約定自己可以前往西北,但父皇要答允讓蘇媺進宮陪伴曦華。
如今看來,蘇媺對曦華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