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站在蘇媺身側,有些擔憂地看著她。
昨夜,小姐又是過了子時才睡下,那般濃烈的安息香竟無半點用處。
蘇媺的憩苑在桐香榭,與曦華的昱花樓毗鄰,皆在囿趣園的西園。
小榭里郁株成行、葉香清芬,其實十分靜謐。
桐香榭的屋舍也比棹蘭齋寬敞許多,卻不能令蘇媺舒意安心。
雖然檀墨和釋香帶了她素日慣用的器物寢具,但這里一應的畫棟高梁、屏鐘冠架皆飾以金玉,總令蘇媺想起初入宮之時,那滿目的陌生與突兀。
她心里明白,令她不適的并非這些飾物。
只不過,比起一年前陪曦華來囿趣園時,單純地游獵閑逛,如今的自己,已藏了太多心事。
此時,對面的演獵場上,站了一群身著輕甲的親衛。
為首兩人臂上裹著棕革護臂,架著一大一小兩只黃鷹。
小鷹顯然還在幼雛期,羽翼剛剛豐滿,尚顯稚嫩的眼睛正好奇地左瞧右看。
而那只大鷹幾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因為它實在漂亮極了高喙金目、勁背藏鋒,身形看似松弛,卻又十分矯健有力,好像一張虛掣欲出的烏犍弓;頸上羽毛似是筆走龍鱗,覆灑在斂收的雙翼上,卻仿佛下一刻便能飛上高空、摶遠而去。
它眼神平和,靜靜地立在那里,對四周贊嘆的目光視若無物,連蘇媺也禁不住看了又看。
聽親衛們說,這只鷹已熬過十日,今天是它作為獵鷹的第一次試飛。
“媺姐姐,你看那只小的,是二哥特地幫我馴的,我昨天還親手喂它吃肉了!”
曦華美滋滋地拽了拽蘇媺,她幾次三番懇求父皇,想要一只獵鷹,如今終于心愿得償。
蘇媺似應非應地“嗯”一聲,曦華已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那只大的是二哥剛得的獵鷹,叫蒼虹,是不是很威風?我也得給我的小鷹取個神氣的名字!”
一旁的端陽沒有聽到蘇媺的回應,納悶地瞅了她一眼,見她雙眼愣愣地看著前方,好似逐日湖邊一只守草待魚的呆雁,不免好笑這樣的蘇媺倒是少見!
這時,幾只獒犬吠叫著沖了出去,遠處密寂的草叢頓時熱鬧起來。
只聽一聲清逸的唿哨,那小鷹振翅飛起,在空中盤旋兩圈,忽然向下俯沖,雙爪一伸,從草叢里抓起一只半大的野兔,又驀地落在地上,用爪子緊緊按著,左瞧右看地拿尖喙叼了兩下,拋擲給了蜂擁而至的獵犬。
一名親衛又打了一聲唿哨,小鷹半空里劃個弧兒,往回飛來。
弘琛的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曦華看得連連拍手叫好,直起身子蹬在馬鐙上又蹦又跳。
那小鷹似是也聽見了,打個忽旋兒,朝曦華這邊飛過來。
那親衛忙上前接引,小鷹身子一掀竟躲過了他,如此便略微偏離了方向,翅膀直直地朝蘇媺打過來。
原本,那小鷹雙羽微收、來勢極緩,蘇媺只要錯一錯身子,便能躲過。卻不料,她像彩漆木偶一般坐在馬上,動也不動。
“媺姐姐!”
“小心!”
幾聲呼喊同時響起,蘇媺剛一回神,一旁的端陽已舉起手中的馬鞭用力朝小鷹扔了過去。
那小鷹吃了這一打,撲騰了兩下,有些懵然落在了地上。
曦華在馬上伏下身,伸手要把小鷹抱過來。
那架鷹的親衛猶豫地看向弘琛,曦華雙手掐腰地立在馬鐙上,蹙眉嘟嘴,遠遠地沖著弘琛撒嬌。
端陽則得意地取笑蘇媺,問她討要夫子梅谷秋的《殘香譜》,送給自己,以報“救命之恩”。
就在這一片輕松和樂中,冷不丁地響起一聲尖銳刺耳的長嘯。
原本靜靜端坐在親衛手臂上的蒼虹突地騰空而起,鷹爪上的鎖鏈竟不知什么時候松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