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棹蘭齋,松蔭匝地、竹色生涼,是一年中最好的時節。
小齋是因為門前植了蓊郁的蘭草而得名,連門窗梁柱上的圖飾也多用各樣蘭花。
但此處僻靜,慶妃又不喜這花太過清素,這些蘭草少人問津,便一日日稀疏凋零了,直到蘇媺進宮,精心養護了兩年,才又茂盛起來,蓊蓊郁郁的,待到秋日,便可見蘭露生香、蕙草橫斜的景致了。
將近未時,日頭當空覆照,宮苑里靜悄悄的,偶爾有一兩個宮人匆匆走過。
蘇媺站在窗前,唇角噙笑“如此說來,瀛云王竟是個真正惜才的?”
朝歡撇撇嘴巴,有些不以為然“話說得冠冕堂皇,誰知道他是不是真這么想?尤釗既已投到瀛云王麾下,自然希望這關系更牢靠一些,送個妹妹到王爺身邊服侍,官場嘛,這種事難免!”
蘇媺搖搖頭“這回你可想錯了!尤釗不算是瀛云王的人,至少,現在還不算!”
數日前,蘇媺命人去查那位來自西北的年輕將軍,據說,此人名叫尤釗,今年二十六歲。
他出身貧苦,十三歲那年便應征入伍。當時,他怕征兵的嫌棄他年紀小,便假稱已滿十六歲,因他生得不弱,竟真個蒙混過了關,待被人察覺時,已經從一個大頭兵,混成了十夫長。
尤釗膽大心細,又腿勤嘴甜,在軍營里人緣很不錯。
他本不會武藝,知道戰場上刀槍無眼,只憑一把憨力氣能拼到幾時,便常跟老兵們打成一片,學了不少功夫,甚至是逃命的本事。
發了餉銀,旁人都去胡吃海喝逛窯子,他卻正經擺了席,認了營里的文書官做老師,要跟人家學識字、念兵書,旁人笑他“一個大頭兵讀的甚書”,他只打個哈哈,一笑而過。
就這樣,尤釗一邊攢軍功、一邊學兵法,還十分有心地結交人脈,不過二十多歲,便已是西北軍中赫赫有名的青年將領。
前年,瀛云王代天子巡視西北,一開始,多數人都沒把這位名聲不顯的二皇子看在眼里。
只有尤釗,見他貴為皇子,卻沒有跋扈驕縱之氣,又留心試探了瀛云王的功夫,訝然發現,他最擅長的,竟是鎮國公岳城的絕學——岳家槍。
這套槍法詭譎多變,沒有數年功夫,不能窺其門徑,不是岳城看重之人,也不能得他親傳。
尤釗立刻起了投誠之意。
他是個有決斷的,知道富貴險中求,只有唯一的妹妹,讓他放心不下。
尤釗因戰事輾轉多地,一晃近十年。待衣錦還鄉時,才發現爹娘早已去世,妹妹被叔嬸收養,因為日子貧苦,長得又瘦又小、體弱多病。
尤釗十分內疚,將妹妹接到西北照顧。如今,這位尤姑娘已十八歲了,尤釗想將她送到瀛云王身邊,一來天家富貴,可保妹妹生活無虞,二來也是向瀛云王表明誠意,為二者的關系再加一重籌碼,卻不想,被瀛云王婉言拒絕……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岳家槍果然蜚聲天下!如今的岳城,雖然已是一匹伏櫪的老馬,可這名號一亮出來,還是有人上趕著投誠。真沒想到,這位瀛云王,竟是岳城親手教出來的,還真是不可小覷啊!”
蘇媺纖白的手指劃過窗扉上的紫紅晶金絲風鈴,叮鈴作響,那聲音宛轉悅耳,模糊了她語氣里的森森冷意。
一眾消息里,蘇媺先注意到這一條,朝歡自然知道,小姐對岳氏一族的恨意和忌憚,豈是那么容易能消的?
“小姐不必掛懷!岳家已是沒牙的老虎,想東山再起,絕無可能,就算是當今皇帝,也分出一只眼盯著它,防著它死灰復燃呢!再說,和靜大公主避居白云庵,岳家人借口‘皇家庵堂,外臣不便出入’,不過隔一段日子遣人送些東西,岳昭自己竟一次也沒去探望過!再怎么說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如今,上陽城里罵他眼瞎心狠的人,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