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時剛過,皇宮里一片夜闌人靜。
晉德殿首領(lǐng)大太監(jiān)李豐忽然被人從睡夢中推醒。
他子時過了才躺下,寅時就要爬起來跟著皇上去上朝,實在沒幾個時辰好睡,不免滿心滿身都是郁躁之氣。
李豐沒好氣地踹了小徒弟一腳,一邊活動著酸脹的肩頸,一邊禁不住想果真歲月不饒人!當(dāng)年跟著皇上南征北戰(zhàn),吃了多少苦、受過多少罪,哪怕一連幾日不睡,依然精神頭兒十足,如今日子好過了,反倒不中用起來。
小徒弟手上捧著熱茶,腆著臉湊過去,陪笑道“不是要緊事,怎么敢攪了干爹的好夢?是宣頤宮的人來報,說曦華公主夢魘了,鬧著要見皇上呢!”
李豐一皺眉曦華公主雖然受寵,可也不會大半夜地把皇上吵起來,就為了一個惡夢?他一邊盤算這些日子后宮的情形,一邊飛快轉(zhuǎn)著心思。
小徒弟覷著他的神色,小心道“兒子看他急三火四地,想細(xì)問幾句,他又不肯說,別是……真有什么事吧?”
宣頤宮早已一片燈火通明。
景元帝也不及等人通報,急匆匆走進(jìn)正殿,一個年輕太醫(yī)站在暖閣外,正說著什么,透過花梨木碧舸紅蕖鮫綃屏風(fēng),隱約可以看到慶妃端坐在內(nèi)。
眾人忙跪下行禮,景元帝一擺手,先進(jìn)暖閣看過曦華。
只見她昏昏沉沉的,睡得并不安穩(wěn),青白的小臉上冷汗涔涔,細(xì)軟的額發(fā)粘濕成縷,花照和葉縈正一邊拿帕子擦拭,一邊將洇透的月牙兒金云頭軟枕重新?lián)Q過。
景元帝也不理會站在一旁的慶妃,打量了那太醫(yī)兩眼,語氣沉沉地問“朕似乎沒見過你?”
那年輕太醫(yī)不慌不忙,重新跪下見禮“太醫(yī)院正七品御醫(yī)李四季給皇上請安!回皇上的話,微臣是上個月剛?cè)肼毺t(yī)院的,還不曾有幸得見天顏!”
景元帝聽得直皺眉,李豐忙上前解釋。
“啟稟皇上,奴才問過了,可巧,今日茂昌公最小的孫子得了赤白痢,把幾位當(dāng)值太醫(yī)都請了去。這位小李太醫(yī)是左院判李百參的兒子,家學(xué)淵源,醫(yī)術(shù)也是不錯的……哦,奴才已經(jīng)派人去佟醫(yī)正家了,今日不該他當(dāng)值,怕還得有一會子才能趕進(jìn)宮來。”
景元帝面色淡淡的,仿佛沒有聽到李豐的話,走到紫檀木雕南極仙翁的鏤花大椅上坐下,才對李四季道“公主的病癥,你且說說看!”
“回皇上,公主前幾日中過暑氣,略有些飲食不調(diào),原也不妨事。只是,微臣方才為公主請脈,發(fā)現(xiàn)公主的肝膽之氣有亢進(jìn)、橫厲之象,又伴有驚厥的征兆,卻是不得不防!”
殿中長燭高照,微曳的燈火打在李四季臉上,襯得他越發(fā)面容輕嫩、眉目正氣,不過二十多歲年紀(jì),言行舉止卻十分鎮(zhèn)定、沉穩(wěn),景元帝看在眼里,面色倒和緩了些。
他咀嚼著李四季的話,瞇著眼睛看了他半晌,聲音變得沉郁“你的意思,公主不是普通的夢魘,而是受了驚嚇?”
李四季面不改色,恭聲道“看脈象的確如此,臣不敢亂說!”
一旁的慶妃哪里還耐得住,有些慌亂地道“這可是沒有的事!白日里那樣多的人侍奉著,臣妾也恨不得不錯眼地盯著,怎么會讓孩子受了驚嚇?”
景元帝眉頭緊皺,剛要說什么,忽聽暖閣里曦華一聲尖叫,哭著大喊“爹爹救命!救命!”
景元帝三兩步邁進(jìn)暖閣,只見曦華雙目緊閉、小臉煞白如雪,一雙小手朝半空里亂抓,渾身僵直著抽搐起來,他不由大駭,忙上前把曦華抱在懷里,一疊聲地安慰著“囡囡別怕,爹爹在這里!”
慶妃淚落如滾珠,掩了帕子哭道“皇上,這可怎么好?曦華……這是要摘了臣妾的心吶……”
景元帝被她哭得心煩,眼神凌厲地脧過去,唬得貝錦忙偷偷扯了慶妃的衣袖,扶她到一旁坐下。
一眾宮女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