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壓抑的沉寂中,曦華嗤笑一聲:“媺姐姐,你瞧,我不愛搭理這些庸人俗事,卻總有人送上門來給我添堵,我若想視而不見,也只好去白云庵陪大姐姐了。”
蘇媺亦是神情冷郁,似山間無聲幽動的泉,緩緩流轉在窗外半掩的薔薇架下。微風吹過、花動葉搖,似有個小小的身影,正踮起腳尖,去摘那高處的香花。
“紅塵遍灑世間,有誰能真的置身于庸人俗事之外?又有誰真的能萬事如意呢?”
她看向長案上的畫卷,慢慢吟道:“‘況屈指中秋,十分好月,不照人圓’。不必等到中秋,東宮的月便要圓了,佳兒佳婦,貴妃娘娘想必十分得意,底下人也風光得很吧?”
鸝影靜靜聽著,忽然福至心靈一般,眼睛亮亮地道:“聽人說,牛嬤嬤在翮貴妃面前,也不過有些薄面,原是看她熟悉宮中規矩禮儀,想把靈閶公主交給她教養一段時日,旁的事倒未必想用她。只是,這段時日貴妃事多,一時人手不夠,只得暫且用了。”
這主仆二人好似打啞謎般,曦華卻聽得甚是開心,趿上鞋子,蹦跳到蘇媺身邊,笑瞇瞇討好似地抱住她的臂膀。
蘇媺拍拍她的手,笑笑道:“我們雖不能把她攆回冷宮去,但她若想輕輕松松燒上鳳藻宮的熱灶,也沒那么容易!”
午膳時間剛過,胡宮正帶著幾個宮人匆匆穿過青石長巷,她一臉郁色,襯得有些黑黃的肌膚越發暗沉。
東宮大婚在即,需要撥一批新人過去服侍,這半年她幾乎一心撲在這件事上,恨不得一個個親自過眼,翮貴妃卻一再挑剔,伶俐的說太過機巧,樸拙的又說不堪為用,長得出挑的說看著不安分,其貌不揚的又說只配做雜役,直忙得她左支右絀,一個頭兩個大。
胡宮正知道,自己一向不討貴妃喜歡,當年在涼州時,自己一向是跟在正室夫人孟氏身邊的,卻不想孟氏運道不濟,自己早逝不說,還帶走了一子一女,身邊服侍的人皆作“猢猻散”,少數如她這樣的,借了丈夫的余蔭,還能在主子手里討一口飯吃。
只是千想萬想也想不到,趙家能有這般大造化,一朝天下稱主,底下的奴才們也跟著雞犬升天。高興之余,她也發愁自己的日后,這時候再去巴結貴妃已然晚了,何況,在貴妃眼里,自己大概就是個愚笨不堪用的。
尚監局宮正是個肥差,權力大油水足,貴妃打一開始就想放上自己人,只是礙于皇上有話,不得不忍了她幾年。
如今,貴妃的權欲越來越大,在后宮說一不二,放眼六局,少有不是貴妃的體己人,她這般難為自己,莫不是想讓自己主動讓賢?難道,自己的好運氣,真得到頭了?
胡宮正一面想著,一面匆匆往前趕,腳步絲毫不見遲緩:東宮大婚,日子緊瑣事多,她沒時間傷春悲秋,只盼著把這一場順順當當挨過去,別被人抓住小辮子,落得個晚節不保。
長巷盡頭忽然又轉來幾個人,同樣行色匆匆,卻滿面春風、趾高氣昂,看得胡宮正臉色越發沉郁,只是迎頭碰上、無法避開,只得錯一錯牙,若無其事朝前走。
牛嬤嬤的腳步卻慢了下來,笑吟吟等著胡宮正上前給她行禮。風水輪流轉,數月前,她還在胡宮正手下阿諛奉承,如今,就該胡宮正來趨奉她了。
論品級,二人相同,但皇宮哪個奴才有體面,卻不只看品級,能分到嬪妃們宮里當差的,哪怕是個跑腿傳話的小太監、小宮女,也可能比六局里的典正、司正說話有底氣,只因為人家是在主子身邊服侍的。
牛嬤嬤眼睜睜看著胡宮正的腰先矮下三分,才伸手扶住她,口中笑道:“這是怎么話說的?論品級,咱們一樣,我哪里受得起老姐姐的禮?合該我先給您行禮才是啊!”
頂著周圍別有深意的目光,胡宮正心中暗罵,卻不得不低頭。
去歲……大概是秋冬交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