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行貞本想把手抽回來，未曾想杜嘲風(fēng)的手竟是死死地扣牢了，沒有半點(diǎn)要松手的意思。

馮嫣有些奇怪地看著杜天師——這大概還是她第一次望見杜嘲風(fēng)追著誰要給他算一卦。

杜嘲風(fēng)的身上帶著某種強(qiáng)烈的懷疑和隱憂。

“魏大人，”馮嫣輕輕拉了一下魏行貞的衣擺，“難得杜天師這么堅(jiān)持，算一卦吧。”

魏行貞意味深長地看了杜嘲風(fēng)一眼。

“天師想讓我算什么？”

“無所謂，魏大人隨意想一個(gè)問題就好。”杜嘲風(fēng)低聲道。

“那就算算這次‘上山祈福’順不順利吧。”魏行貞兩手抱懷，“有勞。”

銅錢聲又響，當(dāng)銅幣第六次落在地面時(shí)，馮嫣莞爾，“看起來還不錯(cuò)？”

“怎么說？”近旁紀(jì)然好奇道。

“周易有四大吉卦——坤艮謙、山火賁、火地晉、火天大有，”馮嫣輕聲道，“魏大人這一卦上艮下離，正是山火賁，變卦上巽下艮，乃賁之蠱也。對應(yīng)的爻辭是……初九、六五。

“賁其趾，舍車而徒。賁于丘園，束帛戔戔。”馮嫣望向杜嘲風(fēng)，“雖吝，終吉。”

然而杜天師身上那股隱憂并未散去。

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地上的幾枚銅板上，又或者杜天師也并沒有在看銅板，他只是安靜地陷入了沉思。

“這爻辭是什么意思？”一旁馮小七又問道。

馮嫣輕聲道，“賁其趾，舍車而徒——穿上舒適而結(jié)實(shí)的鞋子，舍棄了車，徒步行走。賁于丘園，束帛戔戔——最終達(dá)到了丘園，收獲了布帛，也是最終成功了的意思。”

“那個(gè)‘雖吝，終吉’呢？”

“就是字面的意思，”馮嫣答道，“雖有憂吝，但最終吉祥。”

“憂吝是……什么啊？”馮小七猜道，“憂傷？”

馮嫣笑道，“差不多了，‘悔吝者，憂郁之象也’——吝即是說人心中有事無法放下，故而舉棋不定。”

“哦……”馮小七似懂非懂地點(diǎn)點(diǎn)頭。

魏行貞在一旁聽得皺起了眉頭，他看向杜嘲風(fēng)，“天師何解？”

杜嘲風(fēng)沒有回答，良久才搖了搖頭，“……不知道。”

馮嫣笑了起來，“為什么？既占出這樣的吉卦，天師又為何覺得擔(dān)心？”

杜嘲風(fēng)擰緊了眉頭，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他兩只手同時(shí)抓撓著自己的腦門，輕輕嘆了一聲，“哎呀，反正說不好。”

紀(jì)然也笑，“幸好天師你不收錢，占了卦又解不出來，要是換了別的卦師，豈不討打！”

眾人一時(shí)歡笑。

卜完這卦，大家四下散去，臨行前，魏行貞反而有些在意地在杜嘲風(fēng)身邊停了停。

“方才的卦，杜天師是否看出了什么禍端？”

杜嘲風(fēng)沉眸不言。

紀(jì)然算的是下個(gè)月大理寺新建的公舍能否中簽；

魏行貞算的是此次上山直搗殉靈人要地的事情能否順?biāo)欤?

小七雖然沒有說她今夜算的究竟是什么，但她求的事，一多半與半月后的平妖署選拔有關(guān)。

這三卦雖然均有所指，但似乎又都有些弦外之音。

“容我再想想。”杜嘲風(fēng)輕聲道，“再想想。”

夜深人靜，馮嫣開著屋中的大窗，靜靜地望著窗外的夜景。

山巒之中在子夜升起淡淡的薄霧，遠(yuǎn)處群巒疊嶂，偶爾能聽見不知從哪里傳來的犬吠，卻更顯得一切寂靜幽深。

“阿嫣還不睡？”

馮嫣沒有回頭，但她搖了搖頭，輕聲道，“魏大人把燈熄了吧。”

屋子里很快暗了下來。

黑暗中，魏行貞走到馮嫣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