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嘲風(fēng)如鯁在喉,“皇上……”
“朕來告訴你們?yōu)槭裁础!?
女帝的眼睛半睜著,她的目光輕飄飄地從大殿一側(cè)掃向另一側(cè),輕蔑地掠過每一個站在這里的朝臣。
“如果是人禍,朕當(dāng)初為了保住長安的百姓已經(jīng)作出過讓步,從長安退到洛陽,如今又琢磨著往金陵、臨安去……一而再再而三地后撤,什么時候到頭?”
朝臣們微微低下了頭。
孫幼微冷哼了一聲,“如果是天災(zāi),那便是天道予朕的考驗(yàn),祂既要在地上揚(yáng)起災(zāi)厄,朕又能逃去何處?倘使上蒼真的棄我大周臣民如敝履,遷都與否,又有什么關(guān)系……”
眾人當(dāng)即俯身而跪,連聲向?qū)O幼微請罪。
“總之,朕就待在洛陽,哪里也不去。”孫幼微向著浮光伸出了手,浮光立刻回身,扶著女帝站了起來。
她望著底下此刻跪著的七八人,頗有幾分厭惡地?fù)]袖。
“沒有辦法,就想辦法。”
后半夜,太初宮里眾人仍在商議著辦法,對靈河的抵御無非分為兩個部分,一是在它真正起勢以前,能否讓它再次沉落;二是一旦靈河真的泛濫起來,該要如何抵御。
對于前一個問題,大家并沒有討論太久,因?yàn)轳T老夫人一早就已經(jīng)給出了答案——四百年前圣祖以身沉河的辦法,如今已行不通了。
至于為什么行不通,杜嘲風(fēng)沒有解釋。
至于靈河的抵御……眾人雖然沒有經(jīng)驗(yàn),但以往治水無非兩條,一是橫堤筑壩,二是疏導(dǎo)引流,而今的思路也八九不離十。
馮嫣單是坐在那里就有些困倦了,今晚討論的話題里讓她感興趣的并不多。
盡管珠簾后的孫幼微看起來像是睡去了,但馮嫣知道,女帝沒有。她清醒地半躺在御榻上,或許閉著眼或許沒有,但孫幼微的注意力始終清晰地指向朝臣這邊。
馮嫣垂眸,在她見過的人里,再沒有一個人有著像孫幼微這樣旺盛的精力,耄耋之年仍能牢牢把握著權(quán)柄,使之從無旁落。
不過人總有將死的一天。
到時大周的繼承者,會是誰呢。
朝中沒有真正的權(quán)臣,孫幼微也從未對哪個兒女流露出“后繼者”的偏愛,她驚人的長壽讓她不得不面對子女先自己而去的至悲,如今除了長公主,另一位頗受圣眷的王室旁枝在金陵。
那位老王爺每年年節(jié)都會來京城覲見,早先時候會帶著自己特別喜歡的小孫子一道,后來就只有他獨(dú)自前來。據(jù)說是因?yàn)閷O兒不慎染上惡疾,痊愈后依舊體弱多病,他從此不敢再帶著孩子一道出遠(yuǎn)門。
皇家的這筆帳啊……也是夠坎坷的。
“公子,你覺得呢?”陳明的聲音將馮嫣從神游中拉回。
她抬眸望向陳明,一時間不知該說什么。
“這樣的事交給工部去做就可以了,”魏行貞在一旁道,“貿(mào)然將馮老夫人從六符園請下來,且不說究竟能帶來什么實(shí)際的效用,萬一耽誤老夫人在山上做的事,恐怕得不償失。”
馮嫣聽著魏行貞這段話,大致明白過來。
她低聲道,“陳大人若是覺得有什么地方拿不準(zhǔn),命人送信去六符園就好,她會回復(fù)的。我姑婆遇事有她自己的一套安排,您即便去請,也未必請得動。”
陳明捋了一把胡子,“這樣……”
馮嫣側(cè)目望了魏行貞一眼——多謝解圍。
魏行貞望著前方,笑了笑。
這一幕原原本本地落在了不遠(yuǎn)處殷時韞的眼中。
殷時韞忽然覺得心中一陣苦澀,好像在一瞬間疲憊到了極點(diǎn)——馮嫣方才的表情他再熟悉不過,好幾個在岱宗山上度過的夏夜,馮嫣假借去司天臺探望師父之名,偷偷與他去山林間漫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