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行貞低著頭,他的眼睛沉在陰影之中,幾乎不可見。
“我去……找她……”
“行貞——”馮遠道也意識到了一些隱憂,然而未等他開口,魏行貞已經沉下額頭,幾乎是發狂地沖出了思永齋的屋子,留下仍在驚愕中的馮遠道不知所措。
“這……”
“伯父先躺好。”梅十二上前道,“公子總歸離不了這馮府,讓魏大人去找他吧,我來替您拔針。”
馮遠道有些無措。
是啊,這么晚了,嫣兒一個人還能去哪里呢?
他點了點頭,“那辛苦梅先生了,您動作可否快一些,我也出去看看。”
“嗯。”梅十二微笑著點了點頭,“我盡量。”
魏行貞才沖出思永齋的大門,唐三學便怒氣沖沖地追上來揪住了,“魏大人,您這是拿咱家當猴耍呢——”
“讓開。”魏行貞低聲說道。
唐三學正要發作,目光忽然在不經意間與魏行貞交匯——驟然間,唐三學整個肥胖的身軀都僵硬在了那里,好像寒冬臘月被人按進了冰窟。
魏行貞的那道目光好像一把實在的尖銳刀戟,硬生生地在他身上捅了個窟窿。
唐三學不可抑制地打了個哆嗦。
“您……您忙。”
魏行貞甩開這宮人的手,一路飛奔向外。
唐三學望著魏行貞的背影,仍沉浸在方才被凝視的恐懼中無可自拔——就這么一會兒功夫,他一整塊背已經全汗濕了。
“唐公公?”一旁的宮人見唐三學臉上驟然沒了血色,不由得上前關切,“您——”
“別、別碰我。”
唐三學哆哆嗦嗦地往旁邊退了幾步,他現在只想趕緊找個沒人的角落,整個人躲藏起來。
他的下頜止不住地打顫。
入宮這么多年了,他還是頭一回被一個人的目光嚇得走不動路。
而且……剛才是錯覺嗎?
總覺得魏行貞的眼睛好像……
帶著些……紅色的光暈。
魏行貞一路避開了馮府的暗哨,避開了所有可能會遇見的下人。
黑暗中,他的眼睛像是在狂風中躍動燭火,有時明亮,有時暗淡。
他衣袖下的手青筋暴起,不屬于人類的尖銳指甲亦時隱時現。
馮府中敏銳的暗哨已經在空中覺察到一股似有若無的妖氣。
只是這令人不安的妖氣既淺淡,又廣博,叫人一時間辨析不出它的方向。
魏行貞在無人的長廊中疾行。
他已經無暇再顧及別的事情,恐懼、懊悔、憤怒、擔憂……無數心緒凝成巨大的河流將他淹沒。
“魏行貞,你在干什么!”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杜嘲風突然從長廊的屋檐上跳落下來。
他早在離馮府幾條街巷的地方就覺察到了一些微妙的異樣,于是一路狂奔趕來。
——果然異動的源頭就在魏行貞這里。
“馮嫣呢?”
杜嘲風才把這個問題問出口,便正面望見了魏行貞的表情。
四目相對,杜嘲風立刻就有了答案。
“你冷靜一點,要發作也挑挑地方成嗎。”杜嘲風上前,伸手重重地鉗扼在魏行貞的肩上,他壓低了聲音,“……你真當我布在馮家的暗哨都是吃干飯的了。”
魏行貞掙開了他的手,喉中傳出獸類驚怒交加的低吟。
這聲音聽得杜嘲風汗毛倒豎。
“你沉住氣!”杜嘲風厲聲呵道。
秋日的夜風再次將他頭頂的黃葉吹得沙沙作響,魏行貞的呼吸忽然凝住了。
「你也一定要沉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