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許多推測就不由自主地在馮嫣的腦海中生發(fā)。
倘使此刻,她也順著這烏黑湍急的大河洶涌而下,是否在弱水的盡頭,也有一處明亮、清澈的靈河在地下靜靜流淌?
她記得天師曾經(jīng)說過,盡管世間一切生靈,一旦碰觸靈河即會融入其中,立刻消亡,但在靈河褪去之后,曾經(jīng)被浸潤過的土地又會再度變得富饒肥沃。
如今再想這件事,馮嫣忽然從中感到了幾縷天道的無情——靈河來時,暴漲的水流吞沒一切,靈河走后,又留下新的生機(jī),生命像是被強(qiáng)行換了一個形式,至于原先的和之后的有什么分別……天道會在乎嗎。
大概不會吧。
馮嫣的手指在風(fēng)中輕輕撥動,好像在此刻又一次理解了妙微的琴音。
磅礴水汽撲面而來,馮嫣聽見驚濤拍岸的巨響,心中忽然涌現(xiàn)出一陣難言的寥落。在面對極大、極深,又極高遠(yuǎn),極遼闊的天地時,自身存在的渺小在驟然間變得明顯。
這突如其來的傷感伴隨著令人顫栗的激動——天地的神秘、恒久像是一副畫卷,在她眼前不急不緩地鋪開,這是小院的一方天地和花草欣盛的后花園永遠(yuǎn)都無法帶給她的體會。
馮嫣與魏行貞沿河散步,兩人踩過的地方都被帶起一個暗淡的白色光暈——那是弱水暫時退去時顯露的河沙,等到他們移開步伐,白色的河沙又再一次融入無邊的黑色河岸之中。
“如果我們從這里,就這樣一步一步地走向幽都山,不食不眠地走,日夜兼程地走,要走多久?”
魏行貞稍稍顰眉,“不知道。”
“不用太精確,大概呢?”
“也許要幾年。”魏行貞不太肯定,“也可能幾十年,或者幾百年?”
馮嫣若有所思地望著遠(yuǎn)天,在永不止息的雷鳴聲與不時將天地照亮如同白晝的電光里,她隱隱能看見群山的輪廓。
她輕輕嘆了口氣,笑起來道,“那確實……不能就這么慢慢走哈。”
魏行貞向著遠(yuǎn)處無聲搖曳的紅河岸投去一瞥,“我原本以為阿嫣會喜歡那邊的花……”
沒想到馮嫣的注意力似乎完全被這邊的弱水吸引了。
“花也很漂亮,河岸也很漂亮,”馮嫣低聲回答,她看著腳下的土地,“原來行貞是在這么漂亮的地方長起來的——”
話音未落,遠(yuǎn)天一道滾雷落在漆黑的山林間,半山突然燃起大火,數(shù)不清的燕雀一層層驚起,等到火勢更兇猛的時候,借著火光,馮嫣看見無數(shù)巨鳥張開狹長的翅膀,傾巢而出。
“也很危險。”魏行貞在一旁補(bǔ)充道,“不過對阿嫣來說,不算什么。”
馮嫣側(cè)目望向魏行貞,“為什么?”
“人定之域沒有人——就連那些得道飛升的修士也沒有,這里只有妖物。”
遠(yuǎn)處張開黑色羽翼的巨鳥頃刻間飛到馮嫣與魏行貞的頭頂,其中顯然有幾只飛鳥已經(jīng)注意到了正行走在河岸上的兩人,它們突然俯沖,向著馮嫣張開鋸齒血口。
這橫生的變化確實讓馮嫣心中一驚,她本能地抬手驅(qū)散,幾只黑色巨鳥瞬間被掀翻,掉進(jìn)了近旁的弱水中。
還不等它們發(fā)出悲鳴,黑色的河水已經(jīng)吞沒了一切。
十幾只停在空中觀望的巨鳥迅速振翅離開。
鳥群振翅的風(fēng)帶起一陣氣流,馮嫣回身仰頭,望著鳥群離去的影子,不由得捂住心口,“……嚇我一跳。”
魏行貞笑著拉起馮嫣在河岸上奔跑起來,一陣火光從他額前燃起,等到馮嫣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騎在了一只赤狐的背上。
魏行貞身型如馬,踏著風(fēng),向更高的天穹奔行而去。
從空中俯瞰大地,地面的一切呈現(xiàn)出動人心魄的美,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