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入夜,虹與砂在屋中生起了火。
窗外的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只有屋內的火光映照出每個人的輪廓。賀夔仍閉著眼睛盤腿而坐。
砂的目光幾次掃過賀夔,都覺得隱約不安——賀夔的呼吸很輕,如果不仔細看,幾乎看不見他胸口的起伏。
那種感覺,讓人分不清這人究竟是睡著了,還是死去了。
青修忽然轉過頭望向門的方向,“先生回來了。”
不一會兒,外頭果然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瑕盈推門而入,風雪從他身后涌入屋舍。除了杜嘲風和賀夔,其他人都要站起來迎。
“坐。”瑕盈輕聲道。
“先生怎么出去了這么久?”夾谷衡問道。
“我去六符山看了看。”瑕盈一邊回答,一邊將門合上,他說出的每一個字都變成一團模糊的白霧。
賀夔睜開了眼睛,望向瑕盈那邊,“還……平安嗎?”
“平安。”瑕盈溫聲答道。
進屋之后,瑕盈的目光短暫地在杜嘲風身上停留,但并沒有表現出太多的驚詫——這景象也落在了杜嘲風的虛瞇的眼中。
瑕盈取罐煮水,夾谷衡翻身而起,跟在瑕先生的后頭,并嚷嚷著有要事要與瑕盈商量。
等到瑕盈把所有的東西都架好,也在火堆前席地而坐的時候,他才望向夾谷衡,示意他開口。于是夾谷衡目光明亮地,將今日偶遇杜嘲風的事完完整整說了一遍。
原本已經平靜下來的虹,聽著身旁夾谷衡天馬行空不著邊際的話又一次怒從心頭起。
砂在一旁輕笑一聲,抱著虹的手臂斜靠在姐姐身上,稍稍用力地按住了姐姐捏成拳頭的手。
炭火前的瑕盈認真地聽完了夾谷衡的一番豪言,但卻沒有作聲。
夾谷衡等了片刻,見等不來回答,又追問了一句,“你覺得如何,先生?”
瑕盈望著眼前的火焰,十指交叉置于腳踝,他雙目微垂,表情帶著一如既往的平和安定。
“我問你幾個問題。”
夾谷衡身體微微前傾,“嗯,先生請問!”
“先不談你要用什么手段來感化杜嘲風……”瑕盈隨意地往火堆中移了幾塊炭火,擦出的火星偶爾沿著罐壁往上竄,“感化之后,你要他做什么呢?”
夾谷衡立刻答道,“我要他平時陪我說話,”
“談平時我禁止你接觸的那類話題么。”
“……呃。”夾谷衡的目光稍稍移開,“也……不全是。”
瑕盈笑了一聲,“你還記得你上一回,是怎么把六郎給賣了的嗎。”
夾谷衡的眉頭皺了起來。
瑕盈的這番話迅速勾起了那一段不甚美好的回憶——杜嘲風這個人,聊起天來確實油光水滑的,叫人老抓不住話頭,一不小心就被他帶著跑偏了。
瑕盈又接著道,“你既喜歡和他講話,總歸要留著他的本心和他的舌頭。假定,世上確實有一種方法,確實能夠把保持原樣的杜嘲風變成你無話不談的朋友,而你也非常熟稔地找到了這種方法——
“那么你要怎么確保在施行這個方法的過程中,他不會虛以委蛇地偽裝,伺機取你的性命。”
夾谷衡陷入了沉默,苦思冥想多時,他低聲道,“那我可以先把他做成人彘,但留下他的眼舌耳鼻喉——這樣他就算想趁我虛弱的時候來取我性命,他也做不到了。”
瑕盈嘆了一聲。
虹靠向砂,“……什么是人彘?”
砂小聲答道,“就是把人的四肢都斬斷,再剜掉眼睛,割掉耳朵——”
砂還沒有說完,虹嫌棄地朝著夾谷衡那邊踹了一腳,“你惡不惡心!妖怪就是妖怪,腦子里每天不知道在琢磨什么——